府中其他原本对阿锦这朵「少爷身边的娇花」存了些许绮念的仆役,见此情景,更是噤若寒蝉,私下里交换着惊惧的眼神,将心底那点不该有的涟漪彻底掐灭,再不敢有半分逾越之想。贺雁青用无声的威压,在府邸的无形墙壁上刻下了一道森冷的禁令阿锦,是他贺雁青不可触碰的禁地,妄动者,下场便是王策这般生不如死的惶恐。

阿锦的日子,似乎因此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她依旧是那个低调本分、谨小慎微的通房丫鬟。白日里,她在贺雁青那间宽敞却透着威严气息的书房里伺候笔墨,研磨、铺纸、添茶,动作轻巧无声,如同书案上一缕不易察觉的烟气。

贺雁青处理公务或读书时,她便静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的存在感压缩到最低,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夜晚,则随召侍寝。贺雁青待她,表面上也彷彿恢复了从前,言语不多,却也未曾苛责,偶尔吩咐她做些琐事,语气也是平淡的。然而,只有阿锦自己最清楚,这平静的水面下,潜藏着怎样的暗流。

尤其在夜间帐幔低垂之时,贺雁青那双深邃凤眸里燃起的占有欲和掌控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炽烈浓稠。他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情事间越发强势且不容抗拒,花样百出,每每都让阿锦在他身下丢盔弃甲,意识迷离,最终化成一滩任他揉捏、毫无反抗之力的春水。那不仅是身体的交缠,更象是一场无声的宣告,一遍遍加深着他烙在她灵魂深处的印记,提醒着她无论身心,皆属于他一人所有。

然而,表面的风平浪静终究只是假象。阿锦作为贺雁青「心腹」通房的身份,以及少爷对她那份显而易见、近乎独占的偏宠,如同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终究扩散到了更远、更深的水域。这份忌惮与觊觎,不再仅仅来自那些低贱的仆役阶层,而是悄然攀上了贺府真正的主子们所在的高墙,带着更为复杂的权衡与不怀好意。

这一日,贺府迎来了一位远房表亲贺远山。此人年近三十,生得油头粉面,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透着一股市侩的机灵与掩饰不住的轻浮。他仗着与贺家祖上沾亲带故,又花钱捐了个不痛不痒的闲职,平日里在地方上颇有些放浪形骸、眠花宿柳的名声。他此次登门,明面上的由头是为即将到来的贺老夫人寿辰商议细节,言语间满是奉承讨好,实则眼珠子骨碌碌转动,心思早已飘到了别处。

花厅内,熏香裊裊。贺远山正与贺雁青叙话,话里话外打探着贺府近况与贺雁青在官场的动向。阿锦端着托盘,低眉敛目,步履轻盈地走进来奉茶。她动作娴熟而安静,放下青瓷茶盏时几乎没有发出声响,正欲如往常般悄无声息地退下。就在她转身之际,贺远山那双带着黏腻感的目光,却像捕捉到猎物的蛇,猛地黏在了她身上。

那视线极其放肆,毫不掩饰地从她纤细的腰肢滑到挺翘的臀线,再流连于那张清丽中透着几分被贺雁青滋养出的、不自知的妩媚小脸上,越看越是心痒难耐,喉结都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雁青表弟当真是好福气啊!」贺远山端起茶盏,啧啧有声,目光依旧贪婪地追随着阿锦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彷彿要穿透那门扉,「身边竟有如此绝色的解语花伺候着。啧啧,瞧这身段,这模样,这通身的气韵,便是醉仙楼的头牌红姑娘,怕是也要逊色三分吶!」语气轻佻至极,带着毫不掩饰的垂涎与觊觎,彷彿阿锦已是可任他品评的货物。

贺雁青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道:「表哥说笑了。不过是个粗使丫头罢了,当不起如此谬赞。」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彷彿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粗使丫头?」贺远山象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笑了两声,身子往前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亲热劲儿,「表弟何必如此谦虚?哥哥我这双招子可亮堂得很,绝不会看走眼!这等世间少有的尤物,放在房里只做个通房丫头,岂不是暴殄天物?明珠暗投啊!」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一双贼眼仔细观察着贺雁青的神色,试探着抛出真正的目的,「表弟啊,你看……若是你哪天腻了,或是嫌她身份低微,不便抬举,放在身边也着实委屈了她这等颜色……不如……转送给哥哥我?」

他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急不可耐的光芒,「我府上正好缺个知冷知热、体贴入微的可心人儿!表弟放心,哥哥我定当个宝贝似的疼着她,绝不亏待!给她个姨娘的名分,风风光光的,也……也不算辱没了她这等人才嘛!嘿嘿……」话语露骨至极,将阿锦视作一件可以随意转赠、讨价还价的玩物,充满了轻贱与侮辱。

「哒。」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碰撞声响起,是瓷杯底轻轻磕在托盘上的声音。贺雁青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他终于抬起了眼帘,那双深邃的凤眸平静无波,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极淡极冷的弧度,象是在笑,又更象是一层覆盖在寒冰之上的薄霜。那目光直直落在贺远山脸上,平静得可怕,却又冷得让贺远山心头猛地一凛,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脊背。

「表哥,」贺雁青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半分怒意,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你醉了。」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我贺雁青房里的人,是去是留,是生是死,自有我一人定夺。不劳旁人费心。」那「旁人」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与警告。

贺远山脸上的轻浮笑容彻底僵住,额角似乎有细汗渗出。他被那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心虚地别开眼,随即又强自镇定,干笑几声打着圆场:「啊?哈哈……玩笑,玩笑话而已!表弟千万莫当真!哥哥我这不是……爱美心切,一时口快嘛!哈哈,口快!表弟莫怪,莫怪!」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猛灌了一口,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贺雁青不再言语,也不再看他,只重新端起自己的茶盏,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根本不存在的浮沫,姿态优雅从容,却周身散发着一股凛若冰霜的气息,将贺远山彻底晾在了一旁。

然而,贺远山此人,向来是色胆包天,加之自恃是贺家远亲,又有官身,贺雁青那日的警告虽让他心惊,却并未让他真正死心。

之后几日,他仗着这层亲戚身份,厚着脸皮在贺府内院频繁走动,美其名曰「帮忙筹备寿宴」,实则眼睛四处乱瞟,寻找着阿锦的身影。他几次三番制造「偶遇」,在抄手游廊、花园小径甚至去往厨房的小路上拦住阿锦。言语间极尽轻薄试探之能事,不是夸赞阿锦今日的衣裳衬得腰肢更细,便是感叹她的肌肤赛雪,眼神黏腻得如同沾了蜜糖的苍蝇,话语中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暗示。

阿锦心中既惊且怒,如同被毒蛇盯上,浑身寒毛倒竖,却碍于对方是主子亲戚的身份,不敢声张斥责,只能强忍着恶心,低着头匆匆行礼避开,每一次「偶遇」都让她如同惊弓之鸟,心惊胆战。

最过分的一次,是在一处僻静的假山石后。贺远山竟趁着四下无人,猛地伸手,直直朝着阿锦的脸颊摸去,口中还轻佻地说着:「好妹妹,让哥哥仔细瞧瞧你这张俏脸儿……」

阿锦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猛地侧身躲开,险些摔倒。她顾不得礼仪,提着裙角,像逃离洪水猛兽般飞快地跑开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屈辱和恐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回到相对安全的下人房区域,她寻了个机会,将这几日贺远山的骚扰行径,隐晦而清晰地透露给了贺雁青身边另一个得力的长随一个沉默寡言却深得贺雁青信任的心腹。那长随听罢,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只低声说了句:「姑娘放心。」消息,便如同沉入深水的石子,迅速而无声地传递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第0007章 第七章:雷霆护佑与惊心之问

数日后,贺府为贺老夫人寿辰预热的一场家宴上,觥筹交错,宾客云集。贺远山也位列其中,几杯黄汤下肚,原本就轻浮的本性更是暴露无遗,言语渐渐放肆。他本就好酒贪杯,加之宴席间众人奉承,更是忘乎所以。

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被人有意无意地多灌了几杯,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邻座一位前来贺寿的官员夫人大放厥词。开始时还只是言语轻佻,带着几分醉意调笑,后来竟越发不堪,言语极其下流污秽,甚至借着酒劲,伸手去拉扯那位夫人的衣袖,做出轻薄之态。

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那位官员当场勃然变色,拍案而起,怒斥贺远山「无耻之尤」!那位夫人更是气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几乎晕厥过去。场面瞬间大乱,宾客们目瞪口呆,议论纷纷。那官员怒不可遏,当场拂袖而去,连带几位交好的宾客也纷纷离席,一场好好的家宴瞬间变得尴尬无比,气氛降至冰点。

贺家老太爷坐在主位,气得胡须乱颤,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猛地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掼在地上!「啪嚓」一声脆响,瓷片四溅!「混帐东西!给我拖下去!」老太爷指着烂醉如泥、丑态百出还在胡言乱语的贺远山,厉声咆哮,「打二十板子醒酒!拖出府去!从今往后,不许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再踏入我贺府大门半步!」

几名家丁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将瘫软如泥、犹在叫嚷的贺远山拖死狗般拖了出去。一场闹剧,以贺远山颜面扫地、彻底被贺家驱逐而告终。贺家上下,尤其是贺雁青这一房的人,都心知肚明,这绝非单纯的醉酒失态。

而几乎就在贺远山被拖出府门的同时,贺府内宅又爆出了一桩不大不小,却足以震动下人群体的「失窃案」。

负责采买的管家王伯,在清点为老夫人寿宴预备的银钱时,发现其中一笔数目不算巨大、却也绝对不小的采买银子竟不翼而飞!虽然数目相对于整个贺府的开支来说不算什么,但发生在贺老夫人寿辰前夕,实在是晦气至极,触了主家霉头。贺府治家向来严谨,对下人偷盗更是绝不容忍。当即严查。

调查进行得雷厉风行。很快,种种蛛丝马迹被翻了出来:有人曾在前两日深夜,看见本该在巡夜的王策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账房附近;王策最近赌瘾复发,欠了外面赌坊一笔不小的债务,正是缺钱的时候;更有负责洒扫的小厮指认,在王策当值巡夜的区域附近,捡到了一个与王策平日所用相似的旧荷包,里面虽无银钱,却沾了些许账房专用的墨迹。

这些线索环环相扣,虽无直接人赃并获的铁证,却已足够形成一条清晰的指向链。王策百口莫辩,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喊冤枉,却无人相信。贺雁青亲自下令,以「监守自盗,渎职失察」为由,将王策拖下去,当众重重打了二十脊杖!那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和惨叫,让所有围观的下人都噤若寒蝉。打完之后,王策如同死狗般被拖走,革去了巡夜管事的体面差事,直接贬到城外最苦最累的庄子上做苦役,永无翻身之日。

这两件事,一内一外,一主一仆,发生得如此凑巧又如此迅疾,几乎是前脚接后脚。

府中稍有见识、心思活络的下人,私下里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都心知肚明这绝非偶然。这分明是少爷贺雁青的手笔!他在用最直接、也最狠厉、最不留情面的方式,以雷霆之势,警告府中所有上下人等:阿锦,是他贺雁青的禁脔,是他划下的绝对禁区!无论是觊觎她的美色,还是胆敢对她生出半分不敬、半分冒犯之念,无论是主子亲戚还是府中仆役,都将付出惨痛乃至毁灭性的代价!贺远山身败名裂,被家族驱逐;王策前途尽毁,生不如死。这就是教训!

阿锦听闻这两件事时,正于贺雁青书房细心整理着略显凌乱的书案。她手中握着一方沉重的端砚,正欲移位。忽然,关于王策被责打贬谪的消息,从一名小丫鬟低声传入她耳中。那瞬间,她的手猛地一颤,砚台差点滑落,险些撞击光滑的紫檀桌面!一股刺骨寒意,宛如冰冷毒蛇,无声无息地从脚底窜上全身,令她浑身激灵,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她心知肚明,贺远山当众出丑遭逐,与王策失窃受罚,绝非偶然!这一切皆出自贺雁青之手。表面风平浪静,连她面前也未曾提及贺远山的骚扰,暗中却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伺机而动。待时机成熟,便以最残酷且有效的手段,彻底碾碎所有威胁。这份潜伏于平静之下的雷霆手腕,这份不动声色间冷酷且精准的掌控,令阿锦惊惧不已,心脏紧紧被恐惧攥住。这……他竟能做得如此彻底?

然而,在这份深沉惊惧之中,她心底最深处,却不由自主地翻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随之而来的,是化不开的酸楚与茫然。

他……竟为了她这般低贱卑微、如草芥般的通房丫头,耗费心力,动用手段整治那有官身的主子亲戚,甚至连一个早已吓破胆的仆役也未放过?他将她护得如此严密,铁壁铜墙般不容侵犯。这份保护,强势得近乎偏执,铁腕得无法置疑。她阿锦,何德何能?

这份认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像一块巨大的、烧红的烙铁,既滚烫得让她心尖发颤,又灼痛得让她几乎窒息。

她是谁?不过是贺府众多仆役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因着几分姿色和偶然的机缘被主子收用,成了暖床的工具。她的人生,本该如同尘埃,卑微到泥土里,任人践踏,无声无息。可贺雁青,这位高高在上、手握权柄的贺家嫡少爷,却用如此激烈、如此不留余地的方式,将她划入了他的羽翼之下,不容任何人染指分毫。

这份庇护,代价是什么?是贺远山身败名裂,被家族彻底驱逐,前途尽毁;是王策被打得皮开肉绽,丢了体面的差事,沦落到庄子上做牛做马,永无出头之日。他们的命运,只因对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或曾有过不敬的言行,就在贺雁青翻手之间,彻底倾覆。这份狠厉与果决,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权势的冰冷与残酷,也让她对贺雁青这个人,产生了更深的、难以名状的畏惧。他平静外表下蛰伏的,是怎样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可这份畏惧的深处,那汹涌的暖流又是如此真实。从未有过一个人,会为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如此大动干戈,如此不计后果。他将她视作禁脔,不容他人觊觎,这份独占的宣告背后,是否也藏着一丝……在意?哪怕这份在意,源于他强烈的占有欲,源于他对自己所有物的不容侵犯,也足够在她荒芜卑微的生命里,投下一道惊心动魄的光。

酸楚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那点可怜的暖意。她配吗?她这样卑贱的出身,这样不堪的身份,真的值得他付出这些代价,动用这些手段吗?这份保护,于她而言,是恩赐,还是另一道更沉重的枷锁?她惶恐,她茫然,心绪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飘零无依。

当晚,贺雁青处理完府中因白日闹剧而产生的琐事,回到寝居时,已是月上中天。他神色如常,步履从容,彷彿白日里那两场由他亲手掀起的风波,不过是拂袖间弹去的微尘,与他毫无干系。烛火摇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疏离与威严。

阿锦强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如往常般跪坐在柔软的踏板上,为他脱去沾染了夜露微凉的靴袜。屋内静谧无声,只有烛芯偶尔爆出的细微噼啪声,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低垂着头,视线落在他袍角精致的云纹上,手指微微颤抖着,去解他外袍腰间的系带。那丝滑的绸缎系带,此刻在她手中却像有千斤重,怎么也解不开。空气彷彿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终于,在巨大的心绪冲击和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压迫下,她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那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颤音,每一个字都象是从喉咙深处被恐惧和卑微挤压出来,艰难无比:

「爷……奴婢……奴婢这般低贱的身份,真的……值得爷这样……护着吗?」她问得小心翼翼,充满了不安和自我贬低,彷彿在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贺雁青原本正闭目养神,闻言,那浓密的眼睫微微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跪伏在自己脚边的女子身上。烛光勾勒出她纤细脆弱的轮廓,低垂的发顶像一朵无助的蒲苇,白皙的后颈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细弱,微微发抖的肩膀透着一种让人心头发紧的、近乎破碎的脆弱。她整个人缩在那里,像一只误闯猛兽巢穴、瑟瑟发抖的幼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