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有仆人,无论父亲每天多早出门,她都会亲自给他做早餐有中式的清粥小菜、西式的烤吐司,也有和风的玉子烧。

她也会亲自给他煮咖啡,把当日《字林西报》和《中央日报》放在早餐桌前供他取阅。然后认真地为父亲的军服别上最后一枚风纪扣。

无论父亲多晚回来,她都会和所有受过系统闺房教育的日本贵女一样,事先等在门前,接过丈夫军帽,为他换上拖鞋,准备好加入艾叶的风吕,把丈夫的寝具整理平整,再点上安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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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俞铭震将军夫妇是时人眼里标准的伉俪情深,她也会对父母的爱情故事心怀艳羡 ? 年轻英俊的中国军官赴东洋考察,在樱花树下邂逅了东京华族的美丽小姐。

两个坠入爱河的年轻人,冲破各自长辈的阻挠和国家的分野。为此美丽的小姐甚至不惜和显赫的家族断绝关系,一路追随军官到了他的故乡。

可惜这个爱情故事在外人口中却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父亲在中日战斗正酣时的病亡,让外界将所有怀疑的苗头指向作为日本人却照顾他日常起居的母亲,指责声甚嚣尘上,这其中甚至包括了父亲生前友好。

而母亲却什么都不辩解,她将父亲送给她的所有首饰捐赠,兑换成救治抗日伤兵的药品,然后无声无息去了香港。

香港,那是细川美富子或者婚后改的名字俞梅给儿女寄来的最后一封信的地址,再之后,音信全无 ? 。有人说是香港陷落后,她被家人接回了日本,有人说她死了,也有人说她本就是东洋女间谍,这不过是完成使命罢了。

就连她生长于中国的一双子女,因为尴尬的中日混血身份,也收到了异样的目光。

为此,哥哥想要证明什么似的,越发不要命地驾驶飞机和日本人在空中搏杀,她也加入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想过的组织。

她始终告诉自己,妈妈不会是那样的。

从骑士铁十字、到二级铁十字勋带,再到左胸的坦克突击章、战伤勋章、东部前线勋章和党卫军长期服役勋章年轻指挥官正在对俞琬滔滔不绝的讲述它们背后的故事。

诸如闪击波兰里,自己如何用一个装甲团的兵力拿下西里西亚;如何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里指挥坦克势如破竹地干掉苏联伊斯科夫的一个师;又是怎么在列宁格勒差点儿被火炮炸断了手臂…

直到他低头才发现女孩的手还一直停留在领口正中的骑士铁十字上,不但毫无回应,眼睛也毫无聚焦,仿佛还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她竟然走神了,克莱恩尴尬地咳了一声。然而,她似乎还并未听见。

男人皱眉,扶着她肩膀:“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面前女孩才猛然回过神,点点头,又摇摇头,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惊醒,轻声道“对不起,我刚才…有些走神了。”

女孩继续开始之前的工作,一枚又一枚,从领口、前襟到左胸,细致而妥帖,可她的眼眶却变得越来越红,盈了水光,睫毛也微微颤着,抿着唇,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她是真得想爸爸妈妈了。

日耳曼的女人一向强壮能干,活了三十一年,克莱恩几乎没见过女人哭,这才说了她一句,就动不动要流眼泪。还是说这个年纪的中国女人都是这样子?

“哭什么?” ? 男人有些焦躁,他对如何安慰女人几乎毫无概念。

女孩的眼眶却更红了。

临落荒而逃前,克莱恩回头丢下一句,“今天晚饭我要回家吃。”

看来给她的活太少了,这才导致了工作不认真。

*1871年日本取消旧身份制度,将国民分为皇族、华族、士族、平民四等,华族是仅次于皇族的贵族阶层。

*明治时期日本贵女的家政课(闺房教育)旨在培养女性成为合格的妻子、母亲和家庭管理者,内容涵盖礼仪、艺术、家务技能和文化修养。

13 和坦克过一辈子

“今天晚上回家吃饭”,俞琬整个上午都在琢磨“回家吃饭”这个词,他是之前就经常这么对勤务兵说?还是只对她说?

很快,小女孩弯弯绕的思绪被下午传来的一阵巨大的飞机轰鸣声打破,那应该是希姆莱的专机降落了。又过了一阵子,俞琬远远听到了军乐声,她急忙出去爬到马厩旁高高堆起的草垛上,踮脚看到正在阅兵台举行的授勋仪式。

训练场四周挂着红色卐字旗,一队高级将官拥着一个身型瘦削,有着日本人长相的德国人,他带着眼镜,留着小胡子,文质彬彬像是位古板的教师。

如果不认识,恐怕谁也无法从长相上看出,这是一位令无数欧洲人闻风丧胆的帝国第二号人物。

希姆莱走向红色地毯中间,面前这位身姿挺拔的年轻军官“啪”地一声立正,两人互行了标准纳粹抬手礼。

党卫军全国领袖从侍从手中接过那枚镶有黑色珐琅质卐字徽的勋章,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它挂在军官的胸前。

接着,将官云集的高台响起整齐的掌声。

横扫欧洲的帝国之师如今在东线遭到前所未有的抵抗,而这位前副官在战场上的表现,不但给自己在国防军那些老古董前面前长脸,也无异于鼓舞士气的强心针。

简短的检阅仪式完毕后,希姆莱在台下拍了拍得意门生的肩膀,“好好休整,有空回柏林看看,格蕾丝前阵子来我办公室,问你为什么不给他写信。” ? ? 格蕾丝是他的机要秘书,也是给克莱恩精心挑选的结婚对象。

毕竟帝国如今需要不断生产新鲜的纯种雅利安血液。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党卫军军官如果在25岁前结婚生子,将会在升迁上得到优待。而这位自己最青睐的部下都三十出头了,还在打光棍儿。

“我和她早已没有联系,为元首和帝国尽忠才是我的首要任务,家庭琐事只会分散精力。”

希姆莱欲言又止,他曾授意克莱恩和其他未婚党卫军精英那样参加“生命之源”计划,但被严辞拒绝了 ? 这位慕尼黑的教师之子想,最优秀的孩子多少都有点固执脾气。

“好吧,看来你是打算和你的坦克过一辈子了。”

希姆莱一行人此次行程紧凑,未及留下享用晚餐就马不停蹄地飞赴东线前线视察。

当飞机又轰隆隆的划过头顶,俞琬也开始了她的晚餐准备工作。

在老克莱恩将军官邸借宿的时候,她曾和一位法国厨师学过法国菜, ? 原是打算以后给自己改善伙食的法餐在上层德国人中很受欢迎,而她刚来德国时候吃不惯简单粗暴的香肠和猪肘。

后来入读寄宿中学,再到考入医学院面对繁重的课业,连吃饭都被当地人同化,土豆面包就包揽了一天的热餐。节假日的时候,她才会和三五好友一起去中餐馆改善伙食。

食堂厨师都是德国人,他也应该很久没吃过异国的味道了吧。

和普通人比,帝国上校拥有更丰富的军需配给。她从酒窖里找到了苹果酒,打算添上奶油作诺曼底风味猪排;原本拿来煮的鸡蛋,她打算加上红酒做成法式炖蛋;还有最常见的土豆,大部分德国人只知道用来做土豆泥,其实还可以用香草来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