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陛下这么一声呵斥,齐归沈才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他立刻跪下辩解,“陛下,是秦王擅自带兵入宫意图弑君篡位啊!他还把太子殿下抓住了!您可是要救太子殿下啊!”
乔菡柔也紧着跪下求皇帝:“陛下,求您救救琨儿吧!”
这又哭又喊的声音着实吵得梁翊德头疼,他不耐烦地喊道:“够了,你们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朕的背后都干了些什么龌龊勾当吗?!!”
在场众人闻言一惊,连梁玉?Z自己也呆住了,齐归沈更是脸色惨白。只见皇帝让高邑上前,宣读圣旨:“逢朕卧病,太子梁玉琨代为掌政。然其私欲着其行,渎职荒政,是以为大不敬。遂今日命秦王将其捉拿,施惩悔改。齐归沈、左沁身为太子近臣谋士,监督不当,遑论朝政,革职收押!”
“听见了没,还不快把这两人的官服给脱了!”
皇帝这话明显是对着秦王说的,梁玉?Z却是有些不明所以。他看了一眼陛下那严厉冷漠的眼神,又看向燕琼。燕琼虽是心中困惑,却也知晓此时作何对秦王最好。于是他对千机军将士说到:“把齐归沈和左沁的官服扒了!”
乔贵妃一下子落了慌,哭着爬到皇帝的脚边,求他放过太子。梁翊德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立刻叫人把乔贵妃带走。事情再无回转的余地,齐归沈只能叩头认罪,任由自己被人扒去官服。
等齐归沈和左沁被人押走,梁翊德又把其余人遣走,只留了秦王、燕琼和傅仲善。这时却是有一位老者从太华殿里走出来,见着燕琼,便是激动地上前拉住他的手,“琼儿啊,你没事吧?”
“白世伯?”燕琼面露喜色,“您怎么会在这里?”
“桢良,你如何来的帝京?”傅仲善也是又惊又喜,“难道说陛下的病是你……”
“皇后娘娘差了人来报信,说是陛下有难,我心里担忧,连夜赶过来。”白桢良答到,“可陛下这毒……”
他话还没说完,梁翊德却是剧烈咳嗽起来。白桢良赶紧扶住陛下,紧着说到:“陛下,您怎么样了?”
“咳咳……无事,就是累着了。”看了眼燕琼,梁翊德对白桢良说到:“桢良啊,你路上奔波,与仲善也许久未见了。你先随他去相府,好好叙叙旧吧。”
“可您这身子……”
“朕若是有事,会派人去丞相府府传你的。”末了他又对燕琼说到:“燕琼,还不快把封狼军带走!”
听陛下这么说,他们也知道陛下这是要赶人。众人恭敬行礼,一一退下。
等这些人都离开了,只剩下皇帝和秦王。梁翊德对秦王说到:“?Z儿啊,你随朕进殿内,朕有话要和你说。”
“臣遵旨。”
如今的太华殿冷清了许多,陛下刚刚清醒,宫人们也不敢惊扰,都在外殿守着。等他们进到内殿,皇帝让高邑退下。高邑行礼之后,便离开了内殿,还关上了房门。
梁翊德似乎是真的累着了,他靠在床边,又开始咳嗽起来。梁玉?Z赶紧给他顺背,关切问到:“陛下,要不然让白郡公回来,再给您诊治?”
梁翊德摆摆手,“不了,今日我只咱们父子说些体己话。”
听陛下这语气,梁玉?Z心中一动。梁翊德指了指东侧的柜子,跟秦王说到:“?Z儿啊,你去把最下面那一格打开,里面有个暗格,你把暗格里的东西拿过来。”
“是。”
走到柜子之前,梁玉?Z找到暗格打开,里面却是躺着一卷圣旨。梁玉?Z一惊,下意识看向皇帝。梁翊德却是点点头,示意他拿过来。
迟疑了片刻,梁玉?Z把那卷圣旨拿出,而后双手呈到陛下面前。梁翊德却没有接过,而是说到:“你打开看看。”
“是。”缓缓打开卷轴,梁玉?Z一字一句看过上面的字。
“门下:秦王梁玉?Z,忠善正直,勤政爱民。其为储君,乃民心之所向,社稷之所需。今立九皇子梁玉?Z为太子,待德帝百年,继承国君之位。”
这是?!!
见秦王一脸吃惊的样子,梁翊德淡声说道:“朕自你从边关回帝京,就已经拟了这封诏书。可是朕没有落款,也没有盖上玉玺。因为朕想太子或许没有那么差劲,他有学识有能力,却独独没有帝王的度量和仁心。但是他毕竟是朕选的太子,朕可以培养他,给他机会。朕想着让你去边关历练,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可惜啊他连治理国家统领万民的自信都没有,永远只知道权势践踏于卑微之上,如何能成为一国之君呢?”
这江山社稷,到底要心怀万民的人来支撑啊!
听皇帝这么说,梁玉?Z的心情却是愈加复杂。他犹豫了片刻,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声音里难掩激动,“可您还是任由太子做了许多错事。您明明知道太子的谋算却视而不见!父亲,我小时候您教我读圣贤书,我去边关的时候您也叮嘱我要善待将士百姓。可您为什么能眼睁睁看着梁玉琨他害人利己呢?”
面对儿子的质问,梁翊德没有回答。他沉着脸色,皱着眉头,是对梁玉?Z这种“以下犯上”的作为很是不满。梁玉?Z却是扬起下巴,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那坚定犀利的眼神,倒是像极了他死去的大儿子梁玉??。
他突然想起,当初梁玉??从边关回来也是用如此语气跟他说,定要扫尽天下奸佞,保百姓安居乐业,创大凉盛世海宴。
“……??儿,死得无辜啊。”梁翊德说到,“他是那般壮志满酬,有勇有谋,却是被朕当做打击世家门阀的匕首,朕对不起他啊。”
听父亲提起大哥,梁玉?Z眼神微动。他有什么话一直憋在心口想问父亲,到了嘴边却是问不出来了。梁翊德却是晓得他要问什么,“当年,??儿的死因我是知道的。”他看着梁玉?Z,“想必你也已经知道我为了铲除邹家,所以放任琨儿给??儿下毒。只是我没想到,事情会被老八看见。不被人知道还好,被人知道便有泄露出去的可能。朕不能让外人拿着此等丑事来诋毁皇家的声誉和颜面。”
“皇家颜面当真就如此重要?连你的亲生儿子都可以牺牲?连你最亲近臣子也可以不顾?”梁玉?Z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声音都带上哭腔。
梁翊德却是淡声说到:“皇家颜面当然重要。朝臣何以为臣服,百姓何以为跪拜?你以为是靠什么?就是靠着皇家的威严,要想立威,便得让他们觉得皇家什么都是高高在上。”
“皇权?何谓皇权?若是没有朝臣忠心若是没有百姓奉养如何得权。若想掌权也应当立身则正,而非是这般运用权术来控制人心!把人命视为草菅,来隐瞒罪恶!”梁玉?Z怒声说到,“陛下,臣知晓世家门阀威胁皇室多年,您为保梁氏江山不得不出此下策。可您是我们的父亲啊,您梦大哥的时候就不会内心不安吗?你于心何忍啊!”
“是啊,于心何忍啊……他当年也问过朕于心何忍。”闭眼深吸口气,梁翊德悠悠说到:“或许是朕错了,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朕绝不留后患。可朕算计到最后,却是把自己算计进去了。如今得此下场,实数活该啊!哈……咳咳咳!”他自嘲地笑了两声,却又咳了起来。这一咳竟是咳出一大口血,梁玉?Z赶紧拍着他的背,要喊太医。梁翊德却是摇摇头,“朕的身子,朕最清楚,时日无多了啊。”
梁玉?Z瞬间面露震惊,随后却是鼻尖发酸,血丝瞬间布满了他的眼睛,手也不住颤抖。这场争储的斗争之中,多少人牵连其中,殒身殒命,如今却是连他的父亲,运筹帷幄的大凉皇帝,也要牺牲于此。
梁翊德却是抓紧梁玉?Z的手,语气坚定认真,“可他不后悔,朕也绝不后悔,你更不能后悔!?Z儿啊,我知道你生性纯良,却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你识得忠奸,懂得谋略,又心怀百姓。朕做这个皇帝做的不好,可朕老了,纵使有错,也没有机会再去改正。如今朕只希望你以后,能做个比朕好百倍千百万倍的皇帝。”
梁玉?Z却是紧紧攥着手中的诏书,没有回答。
到底是应该做一个玩弄权术的君主,还是做一个刚正不阿的国君?
“你是说陛下时日无多了?”
丞相府内,白桢良正与傅仲善还有燕琼说着陛下的病情。白桢良面露哀色,“陛下所中之毒除迷魂散还有川乌。川乌就已是剧毒,乌头更是毒上毒。若不是太医们用尽药材吊住陛下的一口气,怕是早已不行了。”
傅仲善心中焦急担忧,“你医术高超,都能让陛下清醒,难道就不能救陛下的命吗?”
“就算用尽我所学,也只能让陛下再活一年。”白桢良拿袖口抹了抹眼泪,“我当真白活了大半辈子,当初救不了好友,如今救不了陛下啊!”
傅仲善知道白桢良口中的好友是谁,忍不住也落下眼泪――当年燕?F惨死,他们劝不动陛下半分。如今陛下也……唉!
见两位长者悲伤不已,燕琼心情也难过起来。他好声劝到:“白世伯,傅相,你们莫要太过悲伤,保重身体啊。”
“唉,我们这把年纪,也已经看淡生老病死了。只是秦王殿下得此知会,怕是会哀毁骨立。”傅相说到,“燕琼啊,你与秦王最是亲近,可要好生劝劝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