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明白,两位长者放心。”
可到底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若要离世,身为儿子如何能不悲哀?
秦王府的书房之内,只有梁玉?Z和燕琼两人。燕琼想了很久要如何措辞才能让小九接受陛下时日无多的事实,可任凭他绞尽脑汁,话一出口,还是变成了一句“白公说,陛下无救了”。
拿着笔的手一滞,梁玉?Z抬起头震惊地看着燕琼。对方见他这样的表情,又开始后悔自己说的太过直白,可有些事情终究不是语气温和就能缓和其中冲击。可梁玉?Z却是早就知道此事一般,片刻震惊之后却是淡声问到:“陛下还能有多少日子?”
燕琼迟疑了片刻,缓声答到:“白公只能保陛下一年的活头。”
“只有一年……”梁玉?Z看了一眼写到一半的文书,微微皱起眉头,而后又抬头看向燕琼,问到:“你想报仇吗?”
“嗯?”
“……原先那卷记录太子罪行的卷轴在紫宸殿被毁了,陛下不想让我弹劾太子。”
燕琼闻言一怔,“……那你答应了吗?”
梁玉?Z摇摇头,他看着手中的卷轴,上面一字一句都是对梁玉琨累累罪行的证词。“梁玉琨作奸犯科,若是不公告天下其罪行,我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忠臣良将,对得起天下百姓?可陛下求我,莫要将先太子的事情挑明……”他顿时有些心虚,偷偷抬起头观察燕琼的反应。
燕琼的脸色着实难看――不将先太子惨死的真相挑明,那就是还是要让他燕国公府背负骂名。尽管当年皇帝对外宣称燕?F是出巡之时被山匪所杀,可那些指认他父亲与他的官员就此罢休吗?终有一天,等燕国公府壮大,他们会拿着这种事情来威胁燕国公府,那他便当真是燕国公府的罪人了。
“所以你还是要告发你的三哥?”
“梁玉琨弑兄篡位,罪大恶极,若是不昭,难平民心。”
听跪在殿下的九儿子这么说,梁翊德问到:“是不是燕琼不愿啊?”
梁玉?Z闻言,紧着说到:“非是燕琼不愿,而是臣不愿。”
“……你啊,性子太倔,朕劝不住你。”梁翊德泄气一般地叹了口气,然后摆手道:“罢了罢了,这大凉江山以后都是你的,如何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次日,梁翊德却是亲临燕国公府。燕琼对皇帝的到来十分惊讶,引着全府上下迎接。梁翊德却是说今日只是私行,不必惊动众人。
这几日梁翊德总是让梁玉玟陪在身边,或许是他的儿女大都离他而去,如今陪在他身边的也就?Z儿和玟儿了。平日里这位父亲对他鲜少关心,如今却是让他相伴左右,倒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但是他恪守礼仪,也渴望父亲的疼爱,这些天便乖巧地伴在父亲左右。今儿一大早陛下便是问他,识得燕国公府的路吗,他愣了一下,答到是,而后便与陛下一同来了燕国公府。
燕?U显然对现在这场面很是奇怪,皇帝这么平平淡淡地坐在他们燕国公府,高总管手里还捧着个檀木盒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普普通通相谈的。他心里不安,生怕又有什么麻烦找上他兄长,眼睛打量着四周动静,想着要不要溜出去给秦王通风报信。就在这时,皇帝却是缓声开口道:“你们两个小的,也别陪在这里了,去外面玩吧。”
燕?U闻言一怔,见梁玉玟冲着自己笑了一笑,这心里更犯嘀咕。他下意识扭过头看自家兄长,见大哥微微点头,才放心跟着梁玉玟一起出去了。
看着两位少年郎离去的背影,梁翊德不禁心生感叹,“朕果然是老了……朕与你父亲认识的时候,比这两孩子的年纪还要小上许多啊。”
燕琼闻言一怔――他本以为陛下前来,是因为秦王要告发梁玉琨谋害先太子的事情。却没想到,陛下一开口,竟是提及他的父亲。
看着那与燕?F十分相似的眉眼之中充满困惑和震惊,梁翊德的心又不觉软了几分。他温声说到:“你父亲的牌位,可是入了祠堂?”
“在祠堂。”
“带朕去看看他吧。”
“是。”
燕琼引着皇帝来到祠堂门前,他刚要开门。皇帝却是先他一步亲手推开了门,红漆木的大门开启,他几乎是跑着进去。燕琼怕他摔着,紧着搀扶住他。梁翊德却是急着往前跑了两步,只是一眼就看到了写着【先严燕公老大人之灵位 讳?F】的牌位。只是看到寥寥几字,沉寂在内心多年的悲痛便从心底挣扎而出,梁翊德直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他死后,朕竟是连一个谥号都没有给他。”
不知该如何接皇帝的话,燕琼只能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梁翊德缓了片刻,他让高邑把那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白瓷罐子,一看就是好好保存多年,一尘不染。只见梁翊德双手捧出那瓷罐,走上前去,将那白瓷罐小心地放在燕?F的牌位前,“?F哥啊,你陪了朕这么多年了,现在朕放开你了,你可以安息了。”
燕琼不禁心中大惊,却是恍然大悟――之前傅相说有故人好生守着父亲的骨灰,这位故人竟是陛下?
“朕七岁那年与?F哥你相识。汝十岁,是为太子伴读。”梁翊德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如今,朕已近花甲,你确实已经离开朕十八年了。”
?F哥,若是泉下相见,你会不会笑我老呢?
陛下言语之中满是伤感,燕琼这心里也更是难过。他突然想知道,当年父亲为了陛下所重视的皇权牺牲时是如何作想,当真只是愚忠吗?既是顶罪,那为何陛下还要用遭遇山匪的借口来替父亲开脱罪名?
可这些终究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
祭奠完了燕?F,梁翊德让燕琼陪着他在燕国公府转转。
“这花园倒是没怎么变。”梁翊德说到。
燕琼恭恭敬敬地应声:“院子里的物件大都是父亲生前置办的。”
“哈,他啊,就是素雅惯了。”梁翊德指着花园里的梧桐树,说到:“对,就是这棵树。朕八岁的时候顽皮,爬上去就下不来了。还是你父亲,把朕从树上背了下来。”
从旁人口中听到关于父亲的事情,燕琼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他迟疑了片刻,问到:“陛下今日来,是有事情要与臣说吧?”
梁翊德闻言,看向燕琼,见燕琼那坚定的眼神,不觉叹了口气。“你真是同你父亲一样机敏。”
既是这样说,燕琼也猜到了皇帝想说的是何事。他行了一礼,沉声回到:“若是陛下是想让我劝秦王放弃告发先太子之死的真相,臣只能请殿下恕罪。”
梁翊德问到:“你还是心怀怨恨?”
“臣只想为先太子还有燕国公府讨回公道。”
“可这样秦王会如何为难?”梁翊德说,“你就没想过若是他指认他的三哥杀了他大哥,那之后百姓们会如何诟病他?”
燕琼确实回答的干脆:“秦王不愿,那便我来指认。他若是要指认,那我便与他一同面对世人的指责。”
见燕琼如此固执,梁翊德叹了口气。他抬头看着那棵梧桐树,清风吹来,将树叶打得啪啪作响。
他们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你啊,一点都不像你父亲。”梁翊德突然说到,“当年他求我一定要救你,要救燕国公府。到底是朕负了他,为了自己的私心,没有保住燕国公府上下,还将你发配边疆。也难怪你现在心存怨恨。”
“……请陛下恕罪。”燕琼说到。
梁翊德却是摇摇头,“你怨谁,都不要怨你的父亲。当年?F哥为朕而死,是朕狠了心,如今朕却没了法子。”他看向燕琼,“朕还有一事,想要求你。”
“陛下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