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一切天就注定了的,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皇后留下拨浪鼓,拨浪鼓引来了马夫,顾深锦突然冒出的一个想法,问出的一句话,让他最后还是走了他父亲的遗嘱,出京。
顾深锦把人捞在自己怀里,手托住马夫比寻常这个日子的人还要大的肚子,圆滚滚的弧度,里面是他的血脉。
头低下,看见马夫大手里拿着那小巧的拨浪鼓,不厌其烦的左右转动,他细白的手附上那大手,一起傻傻的左右晃动,忽然问出了心底突如其来的一句话。
“珍珍夫人,你喜欢做皇后么?嗯?”,漫不经心的随意语气说出大逆不道之罪的话,按律当斩。
马夫生来不是权贵之家的人,长大后又做的只是个小小的马夫,不知道那些个规规矩矩,已经被那拨浪鼓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闻言没听出什么不对,下意识答了一句,“不喜欢,”
顾深锦眼一挑,这天下还有人不喜欢当皇后的么?权利可是最吸引人心的,他好笑的再问,“为什么?嗯?”
马夫停下摇动拨浪鼓的大手,被这问题难住了,粗黑的眉毛皱成一团,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来了句,“我,嗯,我不知道,??????????”
顾深锦倒是被这么一句愣住了片刻,原以为再不济,也会有些理由的,随后很是开心的抱着人笑起来。
他同马夫一起摇着那个拨浪鼓,许是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小玩意儿,马夫目不转睛,锲而不舍的一直转动拨浪鼓。
也是寻常人家哪有这么精致的东西,又是金莲又是玉凤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机关,随着摇动的次数和节奏改变,竟然还会有有类似小童牙牙学语声。
两人都是没玩过这个小东西的,一个是贫穷的家庭拖着玩不起,一个呢自然是当时情况不容许这些个玩乐。
安静围绕在两人身边,就这样的两个人摇着,也没有交谈,但都没有察觉,因为心底各自都十分惬意,不多久马夫就困了,迷迷糊糊的他往后依靠,不管不顾的一闭眼就睡着了。
望着马夫半开着嘴睡的很熟,紧紧捏住拨浪鼓的大手落下,那拨浪鼓却还稳稳捏在手中,想必是很舍不得。
顾深锦看了许久许久,手指拨动马夫半合的下嘴皮。
仇是什么仇呢,若无他们也不会有珍珍了,他们在权利的斗争中愚蠢的不幸的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而他却得到了最宝贵的,血海宿怨,深仇大恨,往后岁月里,仇还在,愈渐浓,可他这个仇人却日益潇洒。
想必其中滋味只有那帮愚不可及之辈能享受了。
顾深锦托住人的臀部,护住圆滚滚胖乎乎的肚子,抱着人往屋里去。?⑨54318008
天凉了,人睡了后受不得寒,可不能让人冻着了。
路过那最后一道院门时,他忽然改了注意。
想来当个藩王也是不错的着落,他的珍珍可不能被宫里的黑水弄脏了。
自古藩王出京可不是什么好的,要么是碌碌无为之人,要么是些鸡零狗碎之辈,要么是在夺位之战里站错位置的,被皇帝随便分了一块地方,了却此生。
何青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素来文雅的人罕见的大骂当朝太子私心不轨,恭亲王可是帮他扳倒了二皇子,救了他的命,竟然指了那么一块荒地给恭亲王,如此行事天理不公。
他一下朝就赶往恭亲王府,是为着尽自己一份力,看这事是否还有转机,他不能无动于衷袖手旁观的看着顾深锦去那么偏远的匪患严重的地方,那徐州可是人见人怕的送命之地啊。
最后却痛心非常的离开了恭亲王府,何青筝一想到顾深锦那张温和儒雅的笑脸,还有那些安慰自己的话,只觉得心生不忍,徒生悲凉。
除了何青筝一人如此担忧,还有另一人也是同样的念头,那可是她属意多年的郎君。
吉安公主在那场逼宫里面受了伤,手腕皆折,她贵为皇女,身体娇弱,直到现在还没有养好,即便养好了也再弹不了筝了,她是带着两只伤手前来拜访的。
顾深锦那时正在和马夫画画玩闹,让大侍卫先领着人去了在一待客之地因搬家而稍显杂乱中还算整洁的前厅。
他嘱咐暗地里的守卫,好生照顾着自己的夫人,便去见了前厅里的人。
多日不见,吉安因为受了伤,显得很虚弱,面色苍白,黛眉微蹙,却容貌不减半分,在原来的娇灵雅洁上更显一抹脆弱的风情。
见到顾深锦的第一面,她突然就把自己那些一路上想了许久,斟酌再三 ,不失分寸的话压回了肚子,因为自幼心思通透的她看到了何青筝来时未曾注意到的一些细节。
几乎那一刻她就猜到了事实真相,随即一股出奇的愤怒拽住了她的心。
她的怀深哥哥怎么会是这么一个为了儿女情长舍弃多年大业的人,简直如妇人一般见识短浅到了极点。
他应该为了大业可以舍弃一切,他应该心狠手辣,勇猛强大,不为私情所困,至少以往的那些年月里,他就是这样做的不是吗,甚至,甚至她情愿自己也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她的怀深哥哥怎么变了?又是何时变的?最让她恼怒而心痛的不是发现了这个苗头,而是只能站在原地看他背离原来方向越走越远的绝望,因为她心底最深处已经清楚的知道,恭亲王的决定从不为任何人能撼动。
抢在顾深锦开口之前,吉安率先说了话,表明自己是特意前来拜访王妃的。
说这句话时,她眼里是不容拒绝的坚持,但当看见顾深锦仍然笑容满面,并面色不改的答应时,那固执的坚持还是晃了一晃。
跟在顾深锦后面一路穿过重重院门,越走近深处的院子她心越凉,这院子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越往里走人越是稀少,走到最后已经连看门的人都没有了 。
与顾深锦相知多年,深知这人性子的她,已经完全可以想象一路上有多少护卫暗中守卫。
人越少的地方,恐怕是那护卫最多的地方。
这和那人对待自己所有物的方式一模一样,自己的东西从不让别人碰,要圈在自己划下的范围内,隔绝外人的视线,也隔绝所有物往外走的一切机会,是他的,就真的是他的了。
这让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觉得自己虽然没有能成为他的,却也是离他最近的念头完全破碎,且可笑至极 。
而他什么都不顾忌的让她过来,以他那轻易绝不让外人有机会看见自己所有物的性子,想来也是要她看清这可笑的真相罢。
快要接近那院子之时,吉安忽然停下脚步。
走在前面的人察觉到了她的停下,也跟着止了步子。
吉安暗里深吸一口气,拼命压制住心底浓得要溢出来的悲伤,依旧同往常一样娇柔温和的声音,像是她还会是那个妹妹,而他也还是她的怀深哥哥。
“怀深哥哥,吉安只能送你到此了,”。
她知这一别,定是再难相见了,对着那人没有转过身沉默而立的后背,眼前是隔着京城到徐州的千山万水。
她费力的举起两只受伤的手并在一起,深深的弯下腰去,皇女非皇帝和皇后不拜,连她的母妃也受不起这一拜。
她拜的不是恭亲王,而是照顾她多年的兄长,还了一个妹妹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