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松炎的为人我怎会不知,他为人过于刚正,若是真的有罪,何故要将此事告于我。”姚知远一顿,“于为人气节之上,姚某自愧不如梁松炎。在我被打入大牢当天,户部侍郎焦扬前来看我,他与我说,我的妻女都在他的手上,若是敢将纪州的事说出去,她们一个也别想活。还说,此事最好的结果便是让我独自将此事认下。对此我自然不信,但后来有我的亲信与我带话,说我的妻女的确下落不明,我一方面叫不准谁说的是真话,一方面亦是不甘心认罪,只能一拖再拖,在狱中闭口不言。”
“姚某此生胸无大义,但也未做过有愧于良心之事,生死之前,旁事皆可抛,唯有妻女是我的软肋,若能让她们活,我又怎么忍心连累她们。”
“父亲......”起先想不通的,如今都想通了。姚静檀上前一步,将姚知远的胳膊抱在怀中,脸颊紧紧贴于其上。她是自小被他宠大的女儿,又如何不知他为护妻女的心思呢。
姚知远见着许久不曾见的小女儿,自是心疼,抬手像从前在家时那样轻抚了她的发顶。这么长久的时日,也不知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面是怎么过的,不过一想到她得太后照拂便略感安慰与庆幸,“静檀,爹不是圣人,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不顾不管。还好,还好有太后她老人家护着你......”
瞧着父女二人相依偎的模样,虽在难时,却也暖人心。
孟砚泓只是冷冷的瞧看着,但眼中却露出一丝动容之色。
他的生母他甚至没有记忆,而他的父亲却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自他记事起,好像父皇从未抱过他,锦妃自不必说,不过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从未真正将他放在过心上。
若真的说他在何处感受过母爱,唯有在师娘那里了。
初见姚静檀,只觉着她不安静,说话做事都随心所欲,那时他也曾觉着她没规矩。可后来才知,她之所以不必顾及世人眼光,是因为她有可娇纵的底气,她是自小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她的父母双亲便是她的后盾,便是她的底气。
也正是这样一个自小不曾受过委屈,被人捧在掌心里疼的姑娘却那样卑微的爱了他许多年,讨好了他许多年。
而他呢。
他不晓得什么是爱,不清楚爱一个人应当是如何,亦不晓得被人疼爱是什么感觉。
因为自小从未有人爱过他,那些感情稀薄的连孟砚泓自己也找寻不见,对那突如其来的爱慕吓的只想缩起自己。以至于姚静檀离开的时候,他竟还傻傻的以为自己没关系,以为自己自小都是一个人挺过来的,他谁都不需要。
可是一样东西,真的尝到了一丝甜头,哪里还能离得开呢,更何况那是姚静檀啊!
“爹,现在既然我们都没事,你放心大胆的将这些真相都说出去,不能让恶人冤枉了你!”
姚静檀不知现在孟砚泓心里想的是什么,将头自姚知远的肩头直起,吞回眼泪一脸认真的说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于案情上孟砚泓脑子转的很快,方才还沉浸在他们父女二人团聚的温情之中,这会儿头脑立即清醒起来,“若姚大人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你手上没有证据,一无与梁松炎的往来信件,二无账目,把这些说出来只会让人反咬一口,还能给你加上一个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
“实则证据应该还有,”姚知远提声道,“之前在账本收到之前,梁松实曾提前来过一封书信,说他命人送来的帐目是手抄本,还有一本原本,仍留在他手上,只是我现在不确定那些人是否也将原本找到毁掉了。”
孟砚泓顿觉不妙时,姚知远接着道:“那封关于原本与手抄本的书信,我看过后便立即烧掉了,抄家时并未寻到,想来,那些人知道原本的可能性也并不大。”
闻言,孟砚泓顿时眼前一亮,似有无限生机又重燃于眼中,他细细回想,之前接手过这个案子的时候说是梁松炎之子梁为实仍在逃,他为何会逃?
“梁松炎是否有个儿子?”
“是,他确有一子,叫梁为实,年纪比静檀大两岁,前两年,他来京游玩时,曾在我府上小住几日。”姚知远回答的很认真,想不通孟砚泓为何为突然会问起这个。不过一想梁松炎已经不在人世,梁家没落,想来那年轻人现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心头一阵唏嘘。
“梁为实在案发时便逃了,据我所知,现在仍未寻到他的踪迹,我猜想,若梁松炎当真留了后手,会不会那原本在他儿子手上。”
“大有可能!却也说不准,梁为实那孩子身上有反骨,他自知父亲清白不肯被人冤枉便逃了太像他的行事作风,说不定带着唯一的证据伺机而动,随时等着给父亲平反!”
孟砚泓点点头:“若是这样便是最好,姚大人,你且先在这里再留一段时日,今日的事,我会对仍报你什么都不肯说,让暗处的人先放松警惕。如今一等一的要事,就是先将那账册原本找到,只要能找到,你身上的罪名便洗的清了。”
第88章 书信
对于此,姚知远郑重点头表示认同。
如今他身陷囹圄,最大的安慰便是妻女平安,只要她们平安无恙,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左不过是还要在牢狱中待上一段时日罢了。
之前因为退亲一事姚知远看孟砚泓横竖不顺眼,倒不曾想,如今姚家摊上这堆烂摊子,竟然还是他伸手。虽说此事当交给大理寺查办,可当初二人婚事并非好聚好散,若是搁在旁人身上,只怕会给他穿个小鞋,可是他没有,非但没有还多加照拂。
实则连姚知远也说不准,究竟他是于公还是于私。
不管如何,今日肯带静檀来见上一面,当感激才是。
“时辰差不多了。”姚知远感谢的话还酝酿着,尚未组织好语言便见桌案前孟砚泓站起身来,浅浅提醒二人,该走了。
“爹,我得走了,你在这里照顾好自己,今日见你没事,我回去会同娘和姐姐们说,也让她们安心。”
说话时姚静檀眼底温润,连鼻尖都跟着红了。
“好,好,你们在外头要万事小心。”姚知远再次不舍的摸了女儿的发顶。
自大狱中出来,姚静檀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默默掉眼泪。
于安慰人这件事上孟砚泓显得十分笨拙,酝酿了许久的话最后才讲出来,“别哭了,不久你爹就能出来了。只要能证明他是清白的,便能官复原职,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能出来的前提是只要,可这个只要不知蕴了多少可能性。
若是找不到能证明清白的证据呢?又能如何?
见她不说话,孟砚泓又道:“我要赶去纪州,有些东西或者唯有在纪州才查的清,你留在怡畅欣苑,我会将绅毅留下保护你。”
“我也想同去。”提到纪州,便想起来梁松炎的独子梁为实,“我知道你要去找梁为实,你又不认识他如何能找,即便找到了也相逢不识,不如我也跟着你一起,一来能省下许多功夫,二来我家的事我自然也要出一分力。二姐离京,长姐不能暴露,整个姚家也只剩下我了。”
“也好,”能将她带上孟砚泓自然高兴,实际上先前就有带她一起去的想法,只是害怕她不肯同意所以没敢张口,“京城现在已经不安全了,你跟着我同去也好。若是单独叫你留在京城,我也不放心。”
姚静檀没有说太多,只是点头表示认同。
沉默自二人之间拉扯开来。
一时之间,孟砚泓感觉到有些尴尬,一想到方才他们父女二人见面的场景,便又忍不住说道:“从前只是听说你们家里人很宠你,但是没有亲眼见到过。今天看到你和你父亲亲昵的样子,倒也让我觉得新奇。”
他这话让姚静堂感觉是在没事找话,不懂孟砚泓说这话时的心思和这话中深意,认为他讲的这些这些都是平常,忍不住阴阳了一把,“这有什么好新奇的?每个人家的女儿和父亲不都是这样吗?哪里有父母不心疼自己孩子的?”
“是吗?”孟砚泓笑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当真天下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吗?他对母亲的印象根本没有,却也不感受不到父皇有多爱他。
身为帝王,首先他爱的是他自己的江山社稷,其次他爱的是他自己,最后才是子女。
皇上孩子不少,却也没觉得他特别宠爱哪一个,尤其自己又是不起眼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