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想过会有今日,从未想过自己竟真的能杀人。

当人愤恨至极的时候,当真力大无穷,他甚至记不起自己方才是如何将死猪一样的孔文毓

丢到井里的。

那时他脑子里唯有一个念头,就是要他死!

一切收拾妥当,他自大理寺后门出去,趁着夜色脚步匆匆。冬日的夜这个时辰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他的脚步踏在街上格外清晰。

许是神经太过紧绷,丝毫没有留意他拐出来时的一个胡同中正巧也跟出来一个人影。

“那人好像是向鹿鸣。”姚静檀自暗处行出来,柔和的月光正照在她身上,她自胡同中出来,抬眼便见前头行走的人影。

才想唤他,便瞧着人越走越快,眨眼间便消失在暗夜之中,快到姚静檀以为是自己眼花。

“那个人是向鹿鸣没错吧?”她问身侧月灵。

月灵没留意,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人早就不见了踪影,瞧了半天也没看着什么,“没见着人啊。”

姚静檀点点头,目光投向大理寺紧闭的后门,“明明是从这里出来的,一定是他,这么晚了才回府,当真是辛苦。”

“大理寺的大人每位都辛苦的。”月灵说道,“姑娘,马车修好了,您别在这待着了,天气凉。”

“好。”姚静檀点头,随之转身朝马车行去。

原本今日带着人出来逛夜市,哪知夜市逛完了马车正好坏在此处,她瞧着离大理寺不远,便跑来转转,哪知正好碰到向鹿鸣。

她本以为是自己眼花,再一细想,她看人眼力极好,自是不会认错。

次日一早,大理寺的平静被井水中浮起的男尸而打破。

起早大理寺后厨有人去井中提水,哪知桶扔下去,正勾在死人头颅上。

众人将人自井中打捞出来,人在冰凉的井水中泡了许久,要比寻常溺亡之人看起来更诡异些。

向鹿鸣亲自验过尸体之后又叫来仵作验过,二人得出的结论一致,孔文毓是失足落水,因为没有打斗痕迹,加之水井附近有错乱的鞋印,与孔文毓穿的鞋底花印一致,又自他办公之处找到了两只空酒坛,一切都顺理成章。

且有大理寺向大人亲自验尸下定,在场人几乎无人怀疑此事。

看似一场简单的意外,实则里外都被向鹿鸣做的滴水不露,他从前见过太多案子,许多事都能将细节做的完美漂亮,在最危险之处杀一个人,他可以做的干净又利落。

近水楼台,一切都是那般近便。

不过用了一个上午的工夫,将此案入了流程,将各方文书写好,又命人去通知他在京中唯一的亲人孔大人,只等着孔大人见了文书后签字画押,此案便算结了。

虽孔文毓死的有些太过突然,前日还是好生生的一个人,后日便成了水中鬼,可这人才不过来了大理寺几日,便将人里外得罪了个遍,正是人群中的害群之马,他死了,真正难过的不多,反都是冷漠置之,个别嘴毒的还议论这死了个祸害。

一切都好似按照向鹿鸣的设想顺势而完,一直坐在桌案前等消息的向鹿鸣愣是一日都不曾动过,直到前却孔府报信的人来回话。

“向大人,孔府那边已经知会了,孔大人亲眼看了文书,而后两眼一黑,便晕过去了。”

“他可曾说别的了?”向鹿鸣旁敲侧击的问道。

“只是骂他侄子贪酒,然后便急的晕过去了。”

“可曾对文书有异?”

“那倒未,先前还说要将尸体拉去孔府要风光大葬。”

闻言,向鹿鸣暗地里松了口气,未说旁的,却直说了下葬之事,这便说明,连那头也没什么异议。

向鹿鸣点点头,“知道了,孔家若是来人,就让他们将尸首带走,别忘了等孔大人身子好了,画押一事再办妥便是了。”

“是。”

“你先出去吧。”

待人走后,向鹿鸣望着空荡的房间久久不能平静。

一切都太过顺利了,就在他解决了孔文毓之后不久又杀掉了汤与贺和李满,明明都是同一天发生的事,就在昨日,向鹿鸣一连除了三条人命。

这是他从前连想也不敢想的事。

不过那两条贱命不过是小喽??,就算死在异乡也无人为他们伸张,无非就是套个意外之事随意打发了,最难过的这关还属孔文毓,如今看来,似也平安过了。

他勉强松了口气。

向鹿鸣起身行至盆架前,铜盆中是八成满的一盆清水,他微一低头便能看到自己的倒影立于水面,如同昨夜在井水边一般。

他瞧着自己明明模样未变,可为什么看起来却那般陌生,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

“好久不见,谢言真。”这个名字许久不曾有人唤过,偶一唤起,他竟觉着陌生中带着一丝怪异,“往后便会干净了,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

正如他昨夜所讲,若不是那三个人,若不是那三个人渣,他本可以光明正大的入大理寺,以谢言真的身份堂堂正正,而非向鹿鸣。

“向大人,您在里面吗?”门外有人轻叩门板。

声音不大,却让才做了亏心事的人心底一颤,如若惊弓之鸟。

“何事?”他忙直起身来警惕的瞧着门口问道,语气中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是姚三姑娘来了,她说有事要找您。”

一听是姚三,向鹿鸣一口浊气自心口吐出,“让她进来吧。”

他大步来到门前,亲自将门打开,一眼便瞧见一脸明媚的姚静檀。

不容分说,只要她一笑,似天大的阴霾都没了,哪怕只能瞧看她一眼,向鹿鸣便觉天不会塌,一切都还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