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性子活泼,就问起知客僧云居寺的素点心,知客僧就笑道:"出了大殿往右行,遇见有三棵榕树处便是膳堂,施主们便可一饱口腹。"
霜降谢过了知客僧,就往膳堂去。果然就见一群伙头和尚一锅一锅的蒸点心出来。在膳堂,想吃点心的可以随吃,只是不能浪费。当然,时下人到底对神佛敬畏,不敢在菩萨眼皮子底下铺张浪费。若是要带走点心,那就是不拘甚点心,都是五十个钱一包。一包只有四块。
霜降念着家里只有她们三个来了,就买了十包点心预备回去给大家分一分。二娘和四娘见她带了,她们也掏钱买了十包预备回去给家里人吃。
一路又吃又看又玩的,很快就到了半下午晌。从山上到家里还是有点远的。要是回去晚了她们一群小娘子,路上恐怕不安全。
几个小娘子只好意犹未尽的坐上车回了家去。
到了山脚,进城路上,几个小娘子正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忽的骡子一声嘶鸣,受了惊,就胡乱踏步起来。搞得几个东倒西歪的,一阵恶心想吐。
霜降强忍住恶心,拉开帘子问伙计叶三:"怎么回事?"
叶三努力控制骡子:"前头军爷们在办事,仿佛是追个要犯。这才惊了咱们的骡子。"
霜降抬眼看去,那为首的郎君甲胄加身,高头大马,一张脸棱角分明,眼睛仿佛一把利剑,沉着冷静的指挥属下们捉拿要犯。那正是奉命捉拿逃犯的崔如松,他兵士的感知敏锐,察觉到有人看他。
崔如松抬眼一看,锐利的目光直直刺向霜降。霜降直觉心里一惊。忍不住就有些害怕。
崔如松见这小娘子,眉如新月,眼似秋波,一张美人面恍若春花秋月。还带着些前年见过的影子恍然,原是五郎的妹妹啊,她如今也长成一个倾城佳人的模样了。
就是没有议亲这码子事,只凭她是朋友五郎的妹子,崔如松就得帮一帮。
他这边脱不开身,就叫来亲信苗山,耳语几句。苗山立刻就奔来,替叶三控制好骡子,道:"兄弟,对不住,惊了你们的骡子,我们西山营办事呢,一时半刻你们也不得过。我知道有条路进城,你们走那边去罢。"
叶三也就陪着笑:"是了是了,军爷们办差要紧。多谢军爷了。”
苗山多了个心眼:"咱们崔百夫长最是和蔼的,你是哪家的?,"他可是注意到,老大看了那小娘子一眼,才叫他来搭把手的。
"我们家娘子是沈家布庄的。"叶三老老实实回话。
苗山心里了然:原是沈家娘子,虽说年纪小,但真是好颜色,配我们老大也是绰绰有余的。他按耐住发现老大八卦的喜悦,老老实实的完成了老大的吩咐,这才回到队伍里头去。
第38章
霜降被崔如松看了一眼,吓得心里一个咯噔,摔下帘子缩回车厢里去。可是刚缩回去,她又忍不住唾弃自己:我可真是没出息,不过是被那人看了一眼罢了,怎么还吓得缩回来。我又没做亏心事,干嘛要怕他?
刚做完心里建设,就见那头跑来一个穿着什长军服的郎君跑来,对着叶三说了几句话,帮她们控制住了骡子,客客气气的给她们指了路。
霜降心里想:虽说冷肃了一些儿,倒也不是个坏人。
四娘就问道:"方才那位军爷,怎么忽的帮我们了?"
二娘晓得一些儿,揶揄的看着霜降不说话。
霜降笑道:"那是我五哥的朋友,故此命人帮了我们一把。"
二娘吃吃的笑道:"或许日后缘分不止于此呢?"
霜降微红了脸颊:"那还不一定呢!实话跟你们说罢,我娘更看好原家。"
忽的外头叶三就插话道:"是开酒楼的原家?"
霜降道:"你知道他家?"
叶三有些欲言又止,还是说了:"我弟弟叶老四在他家做跑堂的。也知道一些儿事情。三娘子,您家若是跟他家结亲,还需慎重考虑才好。"
四娘一听就急起来,替姐姐追问:"他家郎君可是有甚不妥当的?"
叶三就有些吞吞吐吐:"这话我却是不好说与娘子们听。等回去了我去寻少东家说了,三位娘子就知道了。"
实在不是甚么光彩的事情。叶三再是年轻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不能说与未嫁的东家小娘子们去听。
这位原家大郎君,单名一个辰字。看着倒是好花好叶的,十三岁就接了他爹原大官人的班,开始插手酒楼内务。叶老四是个机灵的会奉承的小跑堂,原辰倒也带他去跑了几回腿。叶老四也就知道这件事。
原来这位原大郎君,背着爹妈,在鸣莺巷子里包了一个花娘。
按理说这世道偏向男子,若是只是爱去勾栏瓦肆,那原也不值当甚么。最多落一个风流的名号。可是坏就坏在,原辰不仅包了花娘,这个花娘还怀了孕。他到底不舍得自己的骨肉,也舍不得这个名叫柔柔的花娘,就典买了一个小院子,买了一个女使给柔柔使唤。
逛花楼不算大事,可是未娶妻就花娘做养外室,还有了孩子。这就是大不是了。
但凡养外室都不好听,尤其是未娶妻就养外室。这就不是一个风流能说的过去的。若是叫文人们说那就是内德不修。当然,市井小民不知道甚叫做内德不修,但没成亲就养外室,很少会有人家愿意把小娘子许给他谁愿意女儿没进门就先做了嫡母?
尤其还是花娘生的庶长子。凡是妾生子,都有不同。最高的是贵妾,这是跟着良家女做的妾。第二等是婢女做的妾,叫做良妾,第三等,也就是最低的就是花娘做妾。是为贱妾。有些古板的嫡妻,甚至宁愿丈夫纳一百个妾,也不愿意丈夫纳一个花娘。
花娘是做迎来送往的皮肉生意,虽说郎君们也喜欢花钱钞去花楼。可是要说嫌弃花娘卑贱肮脏,还是男人数第一。他们甚至把轻慢蔑视摆在了台面上。花娘歌姬舞姬所出之子,为贱妾子,不得父荫,析产亦不与大头也。这就是说,贱妾子,不能得到父亲官位带来的荫职,只能自己努力做官。等到父亲死亡之后,分财产,也只能比其他庶子更低一等。同时,他们还大力贬低与花娘共侍一夫的娘子们。认为她们即使良家女,大家婢出身,亦与花娘同侍也。因此,只要不是娘家卑微的不能再婆家说一句话的,丈夫睡花娘,逛花楼,妻子不会说甚,可是要纳她们进门,没有一个妻子没有一个岳家是不闹翻了天的反对的。就是因为花娘低贱,与花娘共侍一夫的娘子们受不了与花娘相提并论的侮辱,长久的被这样的思想洗脑。使娘子们避花娘舞姬歌姬如蛇蝎。
其实如果不是男人们为了自己的私欲,花楼这样的产业,又怎么会有存在的价值呢?得了好处,却反过来宣扬花娘低贱,这也并不全是花娘们自甘下贱的缘故。
但不管怎么说,原辰自己也知道,他置外室,有庶子,这件事就是大大的理亏。故此就瞒的严严实实的,一点不叫人知道,想着不管怎么样,至少先把老婆娶进门,到时候木已成舟,妻子就必得咽下这个哑巴亏。
叶三是个有良心的小伙计。先头并不知道东家的女儿要跟原家议亲,故此也就不言语。如今既然知道了,就断没有瞒着这件事,叫东家吃这个哑巴亏的道理。
回了铺子就找了少东家三郎说了这件事情。三郎气的一拳打在柜子上,柜子生生打烂了一块。
"原家欺人太甚!这岂不是唬着我妹妹骗婚不成!"三郎气的很了。他是长兄,同元娘这个长姐一样,从小就把两个小的当做自己的责任,虽说他话少,可是疼爱弟弟妹妹的心不会少。原以为原家是门好亲事,哪里知道居然是这样混账!
三郎越想越忍不住,叫李大壮看着铺子,他拿起褡裢就去了五郎铺子里。说了这话,果然五郎也气得很,嚷嚷着要去打原辰一顿解气。
"你给我回来!都定亲的人了,还这样冒冒失失的。是,你现在去打了他,你是不生气了,那咱们妹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本咱娘就还没答应,只是说先看一看,你这样一去,那可就坐实了咱们答应这门亲事了!你可别跟大嫂子似的,办糊涂事!"三郎厉声喝住五郎。
五郎知道哥哥说的有道理,只好不甘的跺了跺脚。又坐了回来:"就这么算了?"
三郎道:"如今之计,是尽快回去告诉阿娘,拒了原家这门亲事。拒了亲,咱们再想法子,把这事儿给原辰捅出来。他不是想骗婚?咱们就叫他这如意算盘打不成!"
五郎是个急性子,立时就忍不住:"三哥说的是,那咱们就快回去找阿娘。可别晚了,阿娘答应了人家了。"
三郎这回倒没驳他。五郎反正这铺子也不靠这一时半会卖的纸钱香烛赚钱,索性就提前一个时辰关了铺子。兄弟两个急匆匆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