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生的大儿子禄哥儿如今三岁，乖乖的拉着太奶大苏氏的手坐在院子里听大苏氏讲故事。见着桃花出来。大苏氏问了一句："你家娘子叫你去作甚？"

桃花先行了礼，才道："回老太太的话，我家娘子说大姑奶奶好容易有了身子，又是头胎，最好是好好将养，派小的拿了这些补品去看望大姑奶奶。"

大苏氏缓缓的点头："她们姊妹情深，这是应当的，只是你家娘子心里也得有数儿，不能厚此薄彼才是。"她指的是怀二胎的朱氏。一个姐姐一个嫂嫂，要送就都得送才合适。

"老太太放心好了，我们娘子早备着呐！"桃花笑道。

"既如此，那你便去罢。"大苏氏听的孙女心里有数，也就不再说了。

三岁的禄哥儿懵懵懂懂，没听明白太奶奶和桃花姐姐在说甚么，只是摇着手要太奶奶继续讲故事听。

桃花出了门，摸出五个钱，搭了一架骡车，说去祥云巷子罗云家。

车夫收了铜钱，鞭子一甩，骡子就迈开了步伐。

元娘怀着孕精神不济，留着桃花说话不过一刻就觉得困，桃花连忙告辞。元娘也不留她，拿了一包给家里人做的针线要桃花带回去。

桃花接了手，行了礼就往家里去。

这回运气不算好，没遇着骡车搭载。不过好在她也不是甚么娇贵小娘子，走便走回去罢。又不是来时提那么多补品，怕磕碰了。衣裳针线总没事的。

她走到扬泰街附近，见着那穿着碎布衣裳，脸儿又黑又脏，一头头发里甚么都有草木屑，细小的土块子，小树枝儿瘦的皮包骨的一对小乞儿在那头乞讨。不由心生恻隐。她本也是可怜人，运气好跟了三娘子，三娘子给她吃喝，给她穿戴，还教她认字做针线，还有月钱拿，日子过得是再好不过了。可看着这些乞儿，她总想起以前在村子里的她，总也会给上几个钱，叫他们能去买碗粥，买两个炊饼吃。

她从荷包里掏出六个钱，打算递给她们。哪知道年纪大些的乞儿一把抓住她，眼睛里亮的像点燃了火把："大姐？大姐是你吗？我是二丫啊大姐！"

桃花吃了一惊，正要挣开手，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她的妹妹二丫嘛？她又惊又喜，顾不得妹妹身上脏乱，一把把妹妹抱住："二丫！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这是三丫？"

二丫和三丫见着了从小就给她们遮风挡雨的大姐，哭的鼻涕都出来了："爹，爹要卖了我和三丫去给山里人做共妻，三丫晚上上茅房给听着了。我就收拾了点行李，趁着夜里没人，跑了。我们知道爹把你卖到府城来了，想来找你，可进了城才知道，我们根本不知道大姐你被卖给谁家了，只好一边乞讨一边找你。"

桃花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怎么？才卖了我几年，就要卖了你们？家里就这样缺钱了？大哥不是才娶了媳妇？"

二丫到底大些，不似三丫一般见着大姐只会哭："山里人因着是三兄弟共妻，出的价钱高，又不限年岁，爹就动了心。想把我和三丫都给卖了，家里少两张嘴，得三十五两银子。"

桃花恨恨得道："就为了三十五两银子，你才十二岁啊！三丫也才十岁，卖了你们去，是不顾你们的死活了！他也配做爹！"

想了想又道："我如今在沈家做工，不过，没有娘子的允许，我是不好带你们去的。这样罢，我先给你们找个脚店歇一歇。我去禀告了三娘子，若是，若是她好心，把你们两个也一道儿带进沈家，咱们姐妹也好在一块儿”

二丫和三丫早就习惯了大姐安排。点了点头站起来，桃花找了一家脚店，给两个妹妹要了一间房，又找店主要了热水饭食。付了一天的房钱，两百五十钱。

安顿好两个妹妹，她回去了进了霜降的闺房，见着霜降扑通一声跪下来。

霜降一惊，就去扶她："好端端的，你这是干甚么？快起来。"

桃花不起，反而磕了一个头："娘子，小的有事求娘子。"

霜降道："有甚么事你起来说。跪着地上凉。"

桃花这才起身，立在一旁垂手，把今日回来路上遇着了两个妹妹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末了红着眼圈儿道："小的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我妹妹她们年纪这样小，又甚么都不会，我又常在家里，不能在她们身边，万一她们有个甚么"说到这儿桃花说不下去了，又磕了一个头，"求娘子了，小的愿意从此不领月钱。"

霜降笑了："这也并不是甚么难事。不过要是进来，需得和你一样，签卖身契，你肯不肯？"

桃花红着眼道："肯！"就算是不卖身为奴，难道日子就好过了？家里爹娘必不可能放过这个三十五两银子，若是寻了来，没有主家庇护，也还是一个被拉回去卖掉的命运。在沈家，虽是奴仆，至少也是安身立命之地。

霜降递给她一方手帕擦眼睛："好啦，别哭了，只是这事儿，我需得跟我阿娘说一声。我现在就去寻我阿娘去。你去我的妆奁盒子里取二两银子，给你两个妹妹置办些东西。"

"小的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谢娘子才好了。"桃花哽咽道，"娘子对我们姐妹恩重如山，日后我们定然全心全意为娘子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霜降拍了她一下："说甚么呢？又不是干仗，哪里用得着赴汤蹈火来着？你们好好的，就是为我的心了。"

桃花面上点头，心里却想，娘子对她这样好，她一定好好伺候娘子，一辈子都忠心，绝不让任何人欺负娘子！就算是二丫三丫，要是有背叛娘子的心思，那也不行！

第32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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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果然就寻了苏氏说这件事。她也不是圣母，虽然同情桃花的妹妹们。可是，终究还是得找个两厢稳妥的法子。

桃花的妹妹们没有户籍在这里，只能依靠已有户籍的良民落户。否则她们爹妈要是找来，就算是到衙门里也得断回去。

大祁到底是个古代社会，孝道大于天，讲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是现阶段不能改变的事实，虽然桃花爹要卖了女儿们是一件让人唾弃的事情，但并不妨碍这件事没人能插手。除非桃花她们有了主家，是主人家的财产，这样，既能落户，若是桃花爹找来，就是官府最多也只能断沈家赔给桃花爹两个女使的市价银子。

她们不必卖身为奴，听着是好，但是要面对的困难太多了。没有户籍，连买卖都做不了，当然，可以签活契雇佣，给旁人家里做工。但这对沈家来说，是极其不好的，一个就是不稳妥，她们户籍仍旧是桃花爹名下，也就是说，桃花爹要是找了来，不仅可以捏着她们的月钱，还能替她们做主不做工了。再一个，那就是不合适，二丫三丫甚么都不会，在沈家来做工，沈家给吃喝给穿戴，还教她们本领，呼啦啦的一下就被桃花爹给领走，那沈家岂不是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名不正言不顺啊。

所以，她在短暂的思考过后，就提出来了，必须签卖身契，还得去衙门落了契，才能接受桃花的两个妹妹。

不过是两个女使，又是用的霜降自己的钱，苏氏没甚么不应的。

"娘，嫂嫂怀孕，冬雨调去照顾嫂嫂了，我想就把三丫调给李妈妈，接替冬雨的活儿，二丫年纪大些，就跟着您。好不好？“霜降说道。她买两个女使，花的自己的银子，没人好说甚么，可是她自己已经有了一个贴身的女使，她娘和怀孕的嫂嫂却没有，说着也不好听呀。

苏氏摇了摇头，慈爱的看着幼女："三丫拿出来也就罢了，二丫还是跟着你。这丫头是个聪明有决断的。你瞧着三丫听说要被卖掉，她立刻就能做出决定去找桃花。两个从没出过村子的女郎，又没甚么钱，能一路安然的走到府城来，还能找到桃花。这不是一般的十二岁女郎能做到的。她聪明能干，桃花泼辣忠心，有她们两个在你身边，日后也是你的左膀右臂。咱们家里一日一日起来了，你姐姐是定亲太早，罗家当时是门当户对，可如今你的夫婿定然比罗家强。又是你自己花的钱，陪嫁女使多一个也是应当的。我有李妈妈伺候呢，你不用担心。"

霜降听了，倒也点头，她娘说的也有道理。二丫的确比三丫能干，或许三姐妹里面，她是最聪明的，桃花虽然泼辣强势，但是若论聪明，只怕不如二丫。

苏氏看着女儿，女儿如今满了十二岁，沈家生意越做越好，女儿还有一手好手艺，来求亲的媒婆是络绎不绝。只是她和郎君却是没拿好主意。

幼女从小就娇养着，又是最小的，苏氏夫妻难免偏疼她几分，大女儿那头就是看差了，只看了婆母郎君，没看小姑，以至于元娘之前颇有些艰难。虽说闹了一场，罗三娘收敛了些，但小的地方她们却是管不着了。

她就想给女儿找一个公婆和蔼，郎君上进，小姑妯娌温和的家庭就好。幼女的个性不如长女温和能忍让，这样的家庭就在合适不过了。

不着急，孩子才十二呢，有许多的时间去打听。苏氏这样告诉自己。却难免有些心酸，大女儿嫁了出去，如今她仅剩的小女儿，也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霜降得了苏氏的话，回来就起草了两份卖身契，说明是走投无路自卖自身，与一切亲眷断绝。写完后叫桃花拿了去，二丫三丫签了，收拾妥当了就进来。

桃花又给霜降磕了一个头，高高兴兴的拿着卖身契去寻妹妹们。

二丫三丫不识字，只好由桃花代签，两个按手印罢了。二丫即使聪明，可她从小就在村子里，不识字不读书，眼睛看的有限。她知道做奴或许不是太好，可是她知道，绝不会比家里更艰难了，那既然这样，做奴也没甚么不好，至少她爹可不能再卖她们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