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粗笨人,除了洗衣做饭,简单的缝补那是一概不会,是我命好,郎君和婆母并不挑拣我,我自觉比起二嫂会门手艺的都矮一头。四娘随了我,粗粗笨笨的,白费了她阿奶的本事,刺绣她是学不成甚么样子了,我只好厚着脸皮来求一求二嫂,心疼心疼四娘,也把你织绸的手艺教一教她。我们四娘日后定然年节走礼,再不忘二嫂的恩德。"

苏氏就笑起来:"三弟妹说的这是甚么话!四娘也叫我一声伯母,她们几个自小一道长大,我看着怎么也不心疼四娘?三弟妹只管把四娘带来,我教她就是。"

周氏喜不自胜,押着四娘过来给苏氏磕了三个头:"你要记着你二伯母对你的授业之恩!日后除了爹娘,必得孝敬二伯母!"

自那日后,四娘就跟着苏氏学织绸,只有二娘和霜降还在跟着大苏氏学。

但大苏氏现在已经不是日日授课了。

说实话,学了三年,到这个地步,再学甚么针法绣样已经是不可能得了,大多都是绣娘们自己开始接工绣图了。只不过因为缺乏经验,还需要老绣娘时不时指导一二。

大苏氏醉得意的弟子当然是霜降,她如今可以很自豪的说:"三娘就是年纪小经验不足,再给她十年时间,往后定能超过我的本事。"

二娘其实在小娘子们这个年纪里,绣的算是不错了,可她从小就与霜降这个假小孩一同长大一同学习,这就导致小姑娘一直有的小自卑,觉得自己有点笨,比不上妹妹。但她十足的勤奋,虽然比不上霜降可以独立绣屏风绣画,她还只能绣一些扇面和小嵌屏,但是一副也能拿到八到十五两银子不等。

霜降就更是了,去年整整冬天,她就绣了一幅观音大士坐莲像,那一幅就足足给她入账了两百两银子。

不要说她才八岁,就是现如今的水平在宁远府也算是靠前的了。

她现在的小金库才是真的丰厚起来了这绣图虽说耗时长,又费神,可是有时候一幅就抵得上她家阿娘和阿姐辛辛苦苦织绸一年。

她赚了钱,说想给元娘打一套足金头面做添妆,但苏氏不同意:"你如今是姊妹里的独一份儿,私房丰厚,我也知道你与你大姐关系好,想你大姐嫁妆更体面,这份心是好的,可是你也得替其他的姊妹们想一想。你出了足金头面,可二娘四娘该出甚么呢?她们给不起足金头面,就失了颜面,可是二娘或许勉强拿得出来,四娘怎么可能凑的出来呢?你不能只顾及元娘的面子也得想想其他的姊妹才是。若说你与元娘好,大可以私下给压箱钱,不教她们知道,圆了脸面,不教她们不好做也就是了。"

霜降深觉惭愧,她竟没有想到这一点。元娘添妆时是成亲前一天,嫡亲长辈,堂姐妹表姐妹,嫂嫂弟妹都得来添妆,倒时那样多的人,她又是妹妹,岂不是教二娘四娘尴尬,叫人嚼舌头说她们小气,说她们跟元娘感情不好,才这样吝啬?

元娘霜降这头才出屋子,朱氏就笑着摆筷子了:"大姐三妹快来吃罢,今日就咱们姑嫂吃。爹爹和阿娘给大姐去定做家具去了,早先就走了。阿奶睡着呢,等下李妈妈伺候她起身。"

霜降笑嘻嘻地接过筷子道:"谢谢嫂嫂。"

早食很简单,一人一碗粥,一个咸鸭蛋,两样小菜,两样面食。

朱氏原本是想回娘家看看她爹爹,她爹前日里绊了腿,不好走动,已经躺在床上两日了。

可公婆夫郎俱不在,她一时不好就这样甩手回娘家,教太婆婆和两个小姑子在家待着。说着哪里好听呢?她做人媳妇扔下一大家子的事不做回娘家去。

大家都是她虽然家里出身不好,没有娘亲教导,嫁进沈家也很周全,可却不知道为了周全这两个字,她吃了多少苦。

时时注意着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惹了人笑话,惹了婆母夫君不快。

可是,朱氏还是安慰自己,沈家婆母和煦,小姑温和,与夫郎也能有商有量,家境殷实,实在已经是比很多婆家都好了,她得知足,人总不能甚么都想要吧?。

霜降注意到嫂嫂朱氏时不时看门外,想是她挂念朱家伯伯,就笑道:"嫂嫂昨日不是说要去看望朱家伯伯吗?今儿天色不早了,怎么还不动身?"

朱氏有些踌躇:"要不,我今儿还是不回去了罢!有我小妹照顾着,想来我爹爹也没甚么大碍,公公婆婆俱不在,我怎么好就丢下一家子只管回娘家呢?"

霜降就笑道:"嫂嫂说哪里话了!爹爹阿娘不在,可家里还有大姐和我看顾,李妈妈和梨花也是做惯了活计,李妈妈自会服侍阿奶,午食有大姐安排,李妈妈梨花整治,也没有甚么要嫂嫂忙碌的。想来朱家伯伯病中,看着嫂嫂心里也高兴。"

元娘也柔声道:"是这个道理,弟妹你就去罢。昨日里五郎师傅给了几封点心,他也不爱吃,说是太软和了,弟妹给朱家伯伯也带一封去。"

既然两个姑子都这样说了,朱氏也就不矫情了,笑呵呵的应了好,提了点心,又提了一付猪脚给老爹炖汤喝。她还偷偷看了一眼两个姑子

,怕她们不高兴她搬婆家东西去顾娘家,可霜降和元娘都并没注意到,或者说,这小姐俩根本不在乎这一付猪脚的事,朱氏才放心出门。

霜降当然不会在乎,在她看来,嫂嫂日日在家里操劳,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她想拿些东西去孝敬她爹爹自然没有甚么不是。再说了,嫂嫂又不是那等在娘家做了打洞老鼠,一心只会念娘家的妇人。她就算是看见了,也不会说她一个不字

第16章

朱氏出门后,霜降给了李妈妈一百钱去买菜,自己就坐在房间里准备绣她的绣图。是一副山水图,她虽年纪小经验不足,不比其他绣娘绣图老成持重,但胜在一股灵动之气,锦绣阁的铺主特地把这副山水图留给她绣。实在是买主要求高,这副桃花源图非得要灵动缥缈的韵味才好。若说稳重巍峨,,铺主并不着急寻绣娘,这活儿也不一定落到她头上。实在是锦绣阁现在的绣娘,包括大苏氏,积年的绣娘,要她们绣的明丽大气,稳重巍峨那是不在话下,霜降也争不过她们,但是灵动缥缈,除了霜降,铺主也找不出别的人来了。

故此这活儿就落到霜降头上,这图比霜降年前绣的那副观音大士坐莲图要大了一半不止,且又有云有烟,有花有草,有山有水,原图画的就是每一寸烟都不一样,便不能绣出来是一样的。这对霜降来说,算是一个不简单的活计。

她二月里接活儿时锦绣阁铺主说了,最迟明年三月,那边就要,说是送给上峰夫人做生辰贺礼的,霜降心里有了数,她绣观音大士坐莲图比着小一半,简单许多,足足花了她三个多月,那这幅图是再怎么样赶工,也至少非十个月不可的。故此她也就歇了做其他活计的念头,专心绣着一副图。绣好了,价格自然不会低,而她的名气,也将全靠这一副图打出去。

元娘也坐在妹妹旁边预备绣她的嫁衣。她的其他针线品倒是全亏了霜降,霜降本就是做这个的熟手,除了奉翁姑和大姐夫的份儿,霜降一气儿帮姐姐做完了,可这绣嫁衣需得小娘子亲自动手,霜降也只得看着大姐艰难的绣着。半月里才不过绣好一只袖子。

霜降绣了一个时辰,只觉得眼睛酸涩,便放下绣绷子,去看看花木歇一歇。

转头就看见阿娘苏氏提了一个罐子进来。

苏氏看见她,就伸手示意小女儿来接:"先你不是说想吃刘家的醪糟酒么?我今日里去五郎师傅那里给你大姐定家具,正巧看见刘娘子出摊,就给你买了一瓮儿来。"

霜降笑嘻嘻的接过醪糟酒:"谢谢阿娘!阿娘,咱们下午晌放些桂花蜜,煮冷元子吃罢?醪糟配冷元子,是再好不过了。"

苏氏点头道:"少煮一些儿,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快,就不吃这冷的的。你和元娘也少吃,咱们女人家要少吃寒凉之物,如今贪凉,日后腹痛时才知道厉害!"

元娘也想吃冷元子,就出来帮着妹妹打掩护:"阿娘放心好了,我们只过了凉水,不放冰的。"

既如此,苏氏倒也点头。转头一看见新妇朱氏不在,就问了一句:"三郎媳妇呢?"

霜降道:"朱家伯伯绊了腿,嫂嫂去看他去了。"

苏氏倒也点头:"这是应当的,亲家没有儿子,三娘子又还不足十岁,老的老小的小,抵得甚么事呢?她这个做女儿的合该去看一看才是。"

又想起来吐槽今岁木头贵:"去岁你外婆家大表姐出门子去打家具,那松木尚且还是一贯五百钱一丈,今岁居然涨到了两贯钱!这还是松木的,那红酸枝的就更贵了,需得五贯钱一丈才行,加工费比原先也涨了好些,五郎师傅今年倒是好赚钱!"

霜降和元娘姊妹听了咋舌:"今岁怎的涨了这许多?往年里再没有涨这样快的。"

苏氏道:"说是牛头山,排方坡闹山匪,小本钱雇不起人的连山都不敢进去,何况是从山里背木头出来了。府台大人点了咱们宁远府的府军说去剿匪,也不知道甚么时候能把贼窝子端干净。"

霜降姐妹倒也点头,既是这样,也就怪不得木头价贵了。

苏氏喝了口梨花端来的饮子又道:"说起来,今日我倒碰见崔家姨太太也在买醪糟酒,她说她家大郎君今岁也入了军营,就在崔大老爷旗下做个小兵。"

霜降并不知道这位崔家姨太太是谁。可元娘知道,她惊讶道:"崔大郎不是才十二岁!怎么就进了军营?"

苏氏耐心给女儿解释:"寻常人家要是从军,需得十五岁以上,但崔家不同,他们是世代军户,家小都在西山大营脚下住着,这些儿郎们只要不是先天的体弱残疾,那都是必须入营,有军户的儿郎们有些从小就跟着训练,所以他们是十二岁就能从军,不过也不是必须去,只是到了十五岁,就得强制入营。崔家老爷如今是个千夫长,也管着十个百夫长,他自然知道战功最易升职,所以才把儿子早早弄进去。哪怕杀不了敌匪,只要大获全胜,府台大人犒赏,每人升一级,崔大郎也能从大头兵升做伍长,若像平日里没有战事,大头兵熬资历升伍长,起码得过五年,上头的伍长升完了才能轮到新兵。"

宁远府地区多山,又与西越接壤,朝廷是在这里蓄养了一群府军的。武职划分是不入流的伍长,什长,百夫长。到了千夫长就是正九品,也算的上是官,能叫人唤一声老爷。伍长什长包括百夫长都是无品级的,只能算是小吏,也有月俸,不过只能被人叫一声寻常百姓家也能被叫的官人郎君等称呼了,千夫长再往上升就是正八品的都头和从八品副都头,正七品的校尉和从七品副尉,正六品的统领和从六品的统制。到了五品,基本上军户出身的普通人家是够不着了,除了你自身有本事,那还得有几分运道才是。因为五品的承节郎将,四品的奋威郎将以及他们各自从四品从五品的副郎将,基本都是一二品将军荫封子嗣就能得的岗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将军们的儿孙们多占了,平民升上去那就少占了。要做到这份儿上,除去本身就有本事,上峰不好忘了你,再就是也得有运道,有机会能往上面升。正三品的修武将军以及从三品的修武副将,就是宁远府军营最高的编制了。再往上点的一品二品将军,就不在军营里供职。而是在京城里或是兵部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