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一推门,百盏烛灯摇晃,世家的蕴气在这黑压压前后几百牌位上尤为显眼,郁衡崇站在其之前,看着老爷子背着手喘了会,半晌突然回身,面带怒容一根手指头抖着指过来,“翻了天了!”

“四川府这事涉及多少官银,你就算再不甘,再大胆!也不该让人毒马拖延!若是那边郡王知道了一纸状告上来,圣上会管你是哪一房吗?整个郁家会跟你一块让人抄家!”

“祖父自是知道不会,”郁衡崇拱手,“伯父心里有数,早早的自己赔进去了,换了新军马,一日不差的进了四川封地,圣上还给大伯母恩赏加了诰命封号。”

老爷子看着自己这个孙子,被一口气堵到心口,二房就剩这一个,实在聪慧,也实在狠心。

大房从他手里抢了差事,坏了他调任的路,其实说到底不过是想多捞些油水,他竟走通了总兵那边的都头,在半道将那些运送的马匹尽数毒杀,大房全然不知,只当被政敌算计,补了近十倍的油水银钱,想尽办法从四处急急的买了军马,将窟窿填去。

关键此事并非老爷子自己查出来的,是这孽障刚刚自己进了书房,说家常般随口认了下来。

“同为一府!你如此不顾及亲戚情分,就非要这么撕破脸吗!”

“我也想知道,”郁衡崇却突然开口,从善如流接了这话茬,他神情是极为谦逊和不解的,“如此不顾及亲戚情分,伯父一定要与我撕破脸吗?”

“祖父知道,我很是好脾气,”他视线移开,“近日您为我搜寻适家女,替我张罗婚事,那您也一定知道,京城中于我有些裨益的前几位清流官员家中,这半年来或早或晚的都有了事端,或定下,或拖后。”

“当然也有您看中的,这些人大多伯父也看中了,都是显贵,甚至公主府都说要尚我,可若我娶回来,您觉着,我还有安生日子过吗?”

老爷子听的胡须抖动,才明白他今日来自揭短处是为何,只是为了把这烂的难看的家事摊开说罢了。

大房手伸得太长,想插手郁衡崇的婚事,其实不过是想能日后插上句话,行事不妥了些。

大约是太安静了,祠堂中蓦然幽森许多。

“祖父,我是绝不会此时娶亲的,”郁衡崇轻轻的开口,“若您硬要我点头,自然我不能不允,但我素来睚眦必报。”

老爷子已近致仕,大约是年老了渐渐和缓,不愿往下细想。

大房绝对不会只为了一个婚事便如此提前张罗半年,如今朝中阁老去世不过三月,皇上大悲下旨要空位一年,后又要濯选加科举,直到第三年初才能拔起新的掌权大臣。

大房想让他联姻名门,事后圣上为表恩宠,一年内郁衡崇必升无疑,那之后阁老的位子就再无可能落到他手上。

“祖父,公府的烂事还在我手中审着,”郁衡崇淡淡开口,即便还没撬开那个罗念元的嘴,但也快了,他看见老爷子闻言气得瞪眼,高声唤人取家法来。

外面下人吓得噤声快步,重阳急的团团转,只听着里头怒吼一声,伴着闷击声,“你个逆子!此事哪是你能随意挑拣!若非要做此等没脸面的事,那你这辈子都休想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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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当真?”大奶奶原本正左右周旋,此刻刚刚从自己娘家府上回来,满脑子都是遍京城小姐们与自己家的亲疏,刚刚换了衣裳歪在塌上,自己的贴身嬷嬷就掀帘进来低声说了一通。

“当真,”那嬷嬷是个尖脸寡淡相,“老爷子看重的人二房那个张口就不满,顶撞起来竟动了家法,听着外面守着的下人说,老爷子竟说他如此忤逆,如此随性便只许他纳妾,这两年再不许婚事。”

大奶奶眉间半喜半忧,原本新人进门自己是一定要交对牌的,这下三房在河南那边外任寻药,二房若真是只准纳妾,自己这步便又能走下去了,也不用担忧这管家事丢出去还能不能再要回来。

“只怕老爷子气急而已,不见得是真要做到此步……”

“那又如何,”大奶奶让侍婢都下去,自己用个上贡的白玉轮揉眉心,念念有词,“底下奴才都听到了,不若顺水推舟,你想法子给你那些关系近的妈妈们通通消息,就说已经在外相看良家子进门,预备先放到二少爷房中。”

“等坐实此事,就算老爷子真的松口,届时好人家的女儿总要犹豫些,毕竟在外传言是有了正经妾室的,郁衡崇再好的名声功名,议亲也得次下来一等。”

大奶奶想到这,突然一把抓住那妈妈的手,紧紧盯着,“此番绝不能跟大爷说。”

她背后行此事,不听夫君的话定会惹怒他,但事已至此总顾不上这么多,继又说到,“你马上让人去想法子选上来些正经人家的女孩子,要颜色好的,家里穷些没眼见的,只一定要模样上等。”

那嬷嬷一一点头应下,扭身就出去了。

我有话说:

女主家三房,女主家是第三房。

男主家也是兄弟三个,男主是二房,上面有一位大伯父的庶长子,他长大的实在艰难,手段略微过一些,日后展开说。

但这本没有虐,是真的一些上位下位的磨合恋爱日常,写一些好男人好女人。

第11章欲成

此时那马大娘正急的热炕上的蚂蚁般,她那日前脚从丹生房中出来,虽临走时千叮万嘱要侄女小心行事,本以为她总会隐密谋划,却不料转眼那蠢的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院子里素来是对侍婢勾搭男人这种肮脏事一概重罚,马大娘一家子都是家生子,眼下大奶奶还没发话,可身契早早的拿出来要找人牙子,她托人打听,说是多半要发卖去贱地,还要断舌头不许再说出话。

丹生生的齐整,原本也有外面的体面掌柜家来聘,就算攀不上正经爷,也能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眼下到了这一步实在不甘心,马大娘两日不曾合眼想再见见大奶奶,却是算盘落空。

这晚她在大房院外徘徊,见那素日很得力的嬷嬷从里头出来,陪笑上去一路扶着,不做声的塞了两枚银角过去,好歹得了些消息,喜不自胜的连连拜谢扭脸走了。

荀永庄这边,罗玉铃听了兄长的话,回来跟舅舅们说实在是没办法,只能看看京官大人们如何审这官司,那些有头脸的府上,动辄要封几百两银子,这是罗家想都不敢想的。

谁知等了两日,大舅母那老乡却又让人传了句口信,说是兄长一昧的死撑,得罪了管事的,怕是无法善了,请早早的找门路,好歹把人囫囵捞出来。

罗玉铃想着兄长当日对着自己百般叮嘱,虽心口不免打鼓,却只对着家里人摇摇头,“咱们合家已是想尽办法的,实在不好拖累舅舅们,还是再等等,说不得有转机。”

一家人只得熬着,没两天下去不仅不见好,连择日要重刑的消息都传过来了,罗玉铃在舅舅家的堂屋木桌前坐着,扶着粗瓷碗的手指紧了又紧。

是不是兄长在骗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法子。

因他实在是无罪,怎会越陷越深。分明是只要说出实情,最多受点责问就能放出来的事情,一来二去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罗玉铃在房中枯坐一夜,到了夜间,外面下起雨来,她起身推门朝外看,只见风萧雨瑟,远处沉霭深山枝木嶙峋,偶有鸦鸣嘲哳,实在不是好光景。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天还凉着,院外却突然有人叫,舅母在灶间擦擦手迎出去,是当日那个婶子,进院门时候一直挤着眼笑,殷切的说了一番话,又让罗玉铃出来。

“那日去的那府上,是极有权势门路的,里面排行第二的少爷,母亲当日是卢氏长女,父亲是二房嫡子,很是显赫。因着前些日子找僧人算相,说是不宜早婚,但他已在朝为官,房中需要个贴心人,所以现在要纳个正经姨娘进门,体面的摆桌置席面,就像是夫妻一般先妥帖过日子。”

“这郁家名声尊贵都有,这样纳女孩子进门也要身家干净的,另只说要脾气温淡。”

那婶子对着罗玉铃左看右看,想着自己亲家来找自己说时的话头,只觉着她实在合适,好像事成后的银子已经到手般,“你哥哥还有事在身上,若此事能成,这困局岂不是好解?”

舅母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听清后先是只想着是妾室,刚要拒了,但见罗玉铃沉默不言,这才想起来眼下家中不安稳的事态,一时又闭上嘴不知道该如何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