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是怎了?”
长澜不自知地抓紧男人衣角,缓了半晌才觉腹中闹腾渐有平息。想着腹中小人方才挣动之大,不由笑出声,打趣道:“这小人是听不得别人训说他阿爹”,顿了顿,笑意更深 ,“他被束缚在这一隅之地,心有不愿却只能来教训我”
小人作闹并非一次两次,方才却是最激烈的,拳打脚踢,好似在里处撼天动地。“哎呀,他又踢我”
莫扬眼前一亮,跃跃欲试:“可否让我摸摸”,顿了顿,“冒犯了”
说罢手刚触上他腹部,顿觉掌心隔着宽厚衣物与什么相击,惊得他手掌一颤,触电般下意识地收回。
“怎么了?”长澜见他愣住,不由笑问,“可是被吓到?”小人初次挣动时也叫他如此惊讶,甚至惧怕想来生育真是奇妙,在这腹中竟能从无到有。
“我还是初次见识这等……”莫扬略有失神地笑,许是觉到奇妙,又将掌心抚上他前隆的腹,只是这次那小人只微微动弹一下,再无动静。
一时有些惊愕:“……他怎不动了?”
长澜见他神情隐有失落,不免失笑,继续行走。“应是累了,他不动倒好,一动便叫我有苦难言。许是阴雨天叫他同样烦恼,这几晚动弹的尤其频繁,叫我难以入眠”,说罢眼眸低垂,苦笑低语:“也不知随了谁人,净来折磨我”
六月雨水颇多,院中池塘水已是溢满上岸,好在桥廊高出许多,叫人行过也不湿鞋。
长澜走了一日已是精疲力尽,早早用了膳食安睡。
昨日展护从宫中来信,说他一切安好。若是郡王未有何打算,确是一切安好展护如今被郡王安排在宫中做御医,虽是半道入途却也算个官位,锦衣玉食,前程似锦……
“公子”
长澜微有清醒,静听半晌才知窗外淅淅作响,又有落雨。
许是听错。长澜不由睡意重生,只是恍惚中又好似见有一人立在床前,身形修长高挑,看不清面容。长澜双目微睁,思绪模糊,也不知是醒是睡。
来人弯腰坐下,掀开被褥后解他衣物。抬眼见他神情恍惚,半梦半醒,索性更有大胆地俯身亲吻,动作轻缓,有意避开腹部。
长澜眯着眼,脑中昏沉,忍不住从鼻中哼出呻吟,与来人十指紧扣。身躯着火般滚烫,耳边气息粗重,可拾起片刻意识后细听,又觉独有窗外落雨,绵绵不息。
“嗯……”
长澜一连几日因腹中小人未在夜间作闹,跟着睡了几晚好觉。今日见屋外阴雨不歇,索性待在屋中继续抄写书籍,聊以作趣。
“公子”,莫扬进来将暖衣披在他身上,道:“下雨天湿气重,公子注意保暖”
长澜淡笑,思绪想起什么,迟疑一番后问:“这几晚可有谁人进我屋中?”
莫扬一愣,略有惊怕:“公子这几日皆是早早歇息,我见无事可做便都跟着偷懒回房,未有见着……可是出了什么事?”
“倒是未有,许是近来雨多心烦,做了好几日浮梦”
长澜笑着也不再多想,倒是想起还未给展护回信,连忙叫他拿来信纸,提笔着墨。只是落下短短数字后又思绪成结,半日不见再动。
莫扬望着纸上“展护亲启”四字,又见他神情挣扎,无从下笔,不禁问道:“公子为何停下?”
长澜叹息:“不知作何言语”。亦或心有千言,难有述尽。
他们一个在宫内,一个在离宫门不过数里的郡王府,相距何近却再未逢面。说来郡王虽不许他们相见,却也准他们书信来往,不过看似通情达理,却是好叫他们确知对方平安,从而心有顾虑牵绊,不敢自顾逃脱。
“若是无话可说,那何苦写来,实在不行,公子就告诉他一切皆好,莫有挂念,何须愁眉苦脸着勉强”
“愁眉苦脸……”长澜失笑,“我当真有愁?”
“公子的愁都快叫这笔墨跟着作苦……公子是有心事?”
长澜无奈叹气,神情自嘲地笑:“心事算不上,不过是有个许久未见的人夜夜来我梦中作乱,害我又想起他来”
“公子所说之人是谁?”
长澜见他兴致勃勃,不禁无奈道:“不过是个风流无心的薄情郎”,说着忽然想起什么,视线落在纸上,胸口发紧,勉强接道:“来年他便要与人结成连理”。这本是他求之不得,可事后想来难免伤怀,同时暗叹自己口是心非,死性不改。
长澜又想起什么,神情痛苦只怕这便是郡王囚他之由,想以他从中作梗,就算不能毁坏两人姻缘,也能叫那人成众矢之的,颜面尽失,受千夫所指。
第四十五章 章节编号:6818138
莫扬见他失神:“……公子原是惦念他”
长澜抽回神绪,沉默半响却是摇头,淡笑道:“我忘了,早就忘了。惦念有何用,不过庸人自扰”。那人本就无心于他,是他自以为对他好到极致便能叫他回头看自己两眼。那人确是肯施舍几分怜爱,只是对人人如此,也叫人人自溺。
或许那人生来薄情,就是对自以为有所偏爱的先生,都未必把持几分真心。不然又怎甘愿见他与人恩爱,别说争取,就连情思都索性懒有道出。
“……公子明明心有不舍,为何自欺欺人?”
长澜一愣,想着到底是旁观者清。知晓处处掩藏也无多大实意,索性将心间压抑坦然示人,也好得些释怀。
“他单唤我名字,都能叫我神魂颠倒……确是难有割舍,可总会忘记,忘得连他名称都难忆起”
“公子……”莫扬欲言又止,恰巧有人来喊他去他院帮忙,只得作罢。
晚间雨势更大,甚有狂风四起,叫郡王府四处走动的下人行步匆匆,唯恐衣湿身寒,误了伺候。
长澜站在高楼于夜幕眺望远方,八街九陌,灯火万家。偶有犬吠四起,惹的几户人家恼意重重,开门驱赶亦或高声训骂。人人安居乐业,俨然一副烟尘俗世模样。
楼宇鲜有人来,故未有点灯,漆黑无光,与他处灯火通明格格不入。
长澜望了又望,不禁叹道:“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
“尽日冥迷,愁里欲飞还住”
身后忽来的声音叫他惊愣,回身去看,才见莫扬不知何时上来。
莫扬手中提着灯笼,火光映在他身上闪闪发亮。“公子怎有闲心跑来这处,害我好找”
长澜惭愧道:“方才孩子作闹故四处走动,走至此处恰见楼高,一时生出眺望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