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凛玉在书房正看书看得入神,听管事前来旋即敛容叫他将书信放下。

轻渡回宫已有半月,先前所奔波的私贩金石散等人也已查的差不多,眼下也该离开此地。

他本是不愿留在裴家才跟郡主来此,不想眨眼过了数月,来前所想的寻欢作乐未有丝毫,倒是日日为追查忙的焦头烂额,当初为掩人耳目还在此地购置家宅。

想来宫中高位命数将近,太子是为万无一失才遣郡主处处追查。倒是未料竟能从结城官匪勾结私贩禁药一事,揪出许多朝中不亲太子的臣子亲信所行作奸犯科之事。

管事见自家老爷一边看信一边皱紧眉心,不由生出担忧,迟疑许久才敢谨慎开口:“敢问老爷,今日可还要去请绾月公子来府中?”说来也怪,自家老爷年纪轻轻却无妻室妾宠,每月如此时遇上情热后皆是寻外人疏解,毫不避讳。虽说此事全凭主子喜爱,可他身侧分明有个如花似玉的轻渡小姐……

裴凛玉心知余下两日用药即可,便头也不抬道:“不用”,扬手遣他出去。只是在他走至门口时又连忙喊住,双目不曾离开手中书信:“我打算离开此地,这几日就劳烦管事将府中的人遣散安置”

“这……那这宅子”

“你安排卖了,卖成的银钱拿去给绾月公子赎身,余下的你看着与下人们分”

“……恕我多嘴询问,不知老爷是要去何处?我无什么本事,当初若不是老爷雇我看家,我只怕……”

裴凛玉不爱听这等奉承感激之语,连忙挥手打断他,不耐道:“当初雇你是见你话少能干,不是生了张多问的嘴”

管事心中一惊,生出冷汗,连忙称是告退。

裴凛玉反复将信看了许久,抬头看窗外落雨无歇,更觉心烦意乱。前两日裴漠竹也来书信催他,说什么祖坟迁居,裴家子嗣理要归家祭拜。

雨水又接连落了两日,阴雨绵绵,身心浮躁,叫人眷恋暖屋,懒有挪动。好在第三日是阳晴风暖的好天气,游人纷纷趁大雨再临前赶路出行,唯恐误了时日。

六月中旬天气微热,郡王府人趁雨季来前纷纷将主子衣物被褥里外换洗,也早早制备好夏日所需物品。

长澜在屋中待了两日,眼见天晴便寻了件衣袖宽大的衣物穿上,自顾在院中走动。

“公子何不去城中走走,反正郡王从未禁你离府”

长澜却笑:“与其外出惹人揣测,倒不如细想如何脱身此地”

照看他的男人生得性情宽厚,也无心机可指,自是听不出他话是真是假,连忙道:“郡王未曾加害公子,公子怎时时想走”

长澜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正有无奈,忽见总管事领着几人从院门路过。

男人见着率先笑道:“郡王府昨日才遣离几人,不想今日就买到新人入府伺候”,顿了顿,“公子日渐不便,院中却独有我伺候,也不知能否分到一人”

长澜知他非有恶意,笑着不再语言。腰腹沉重酸痛,若再过两月,不知会成何等模样。

午后下了场短促的晴阳小雨,引得郡王府忙前忙后。长澜在屋中抄书打发时辰,一抬头便见男人眉开眼笑地领个人进来,道:“公子公子,管事真分发了个新人来”

那新来的下人浓眉大眼,素衫粗衣,身材高大挺拔,一见他便连忙行礼道:“小人莫扬见过公子。公子莫看我五大三粗,伺候人却是得心应手”

长澜点头未有多看,反正他已身不由己,哪般皆好。

到了晚间,男人将各项事宜教与新来之人后便去管事处替他领来衣物和被褥。

莫扬将晚膳送来,立在他身侧候命,略有腼腆地笑:“我入府前不曾听闻郡王府哪个妾宠有孕,方才见着公子身怀六甲,确实有些吃惊”

长澜一愣,见他双目灼热,与自己对视后又连忙含羞低头,不禁叹息笑道:“我并非郡王府人”

“那公子怎会在此?”

“我一友人被郡王挟于宫中,故只能在此落住,求他平安”

【作家想说的话:】

郡王遣人跟踪一事在第九章有提过。

第四十四章 章节编号:6815337

“原来如此”,莫扬呢喃,不敢再问。

长澜在郡王府居住已有数月,起居有人照顾,出行也无束缚,府中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郡王未有纳入的侍宠。

说来也因郡王对流言乱语全然不顾,以致心有揣测之人皆不能寻探究竟,又因惧怕惹火上身,纷纷只敢心中揣摩,不敢肆意宣扬。

“公子,为何我来府中过了三日,都不见郡王身影?”莫扬撑伞遮住两人,徐徐问道。

巷墙湿泞,细雨摇叶,街道行人寥寥,随眼望去,才知多是跑入茶楼一边避雨,一边听说书人评书说戏,好不热闹。

长澜将视线收回,足中湿冷,不由叹息起来:“郡王居于宫中本就不归,见不着自是应当”

“倒是奇怪,宫外有住宅却不居住,着实暴殄天物。若是换了我,我定要每间房都住上一日”,莫扬倒不掩藏思绪,直来直往,“对了公子,你今日为何有兴致冒雨出行?”

“走动一番才能叫他少些闹腾”,长澜看着腹部,无奈叹道,心绪恍惚,“若是不动,他便要动”。下雨时人人避而不出,街上清冷,自然再好不过。

“公子就不怕淋雨受寒,伤了胎气?”

长澜淡笑:“早时我挨过鞭也坠过崖,可他次次顽固留下,区区风寒又怎伤他”,细想那些种种,自己也觉不可思议想来真是他命该出世,不然又怎兜兜转转数回后,仍在他腹中安然无恙。

“难怪公子脸上挂有疤痕”

长澜一愣,无奈笑问:“这痕迹当真显而易见?”同时脑中浮现什么,叹气接道:“以前有个人还安慰我,说我反正样貌普通,无人在意,有也比做无”

“倒不显眼,不过凑巧看见……这人如此出言不逊,难不成是公子仇人?”

长澜噗嗤笑出声,心间早是坦然,无悲无喜:“恰恰相反”

“那是什么?难不成是公子近亲?”

“亲算不上,只不过与我有几年姻缘”

“原来是公子的相公”,莫扬见他提起时神情平静,毫不在意,不禁笑叹:“他对公子倒是没心没肺”

长澜淡笑,刚要开口却忽然身子一颤,停下脚步,眉心皱紧,半靠在他臂前,手抚隆起的腹,不敢动弹。却不是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