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 / 1)

林曦听他走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绕过篱笆出来,心里跳跳的,脚上有些绵软,忽感手上还拿着什么,捏紧了,方想起是苏哲方毅的信,立时又有些忐忑,仿佛做错了什么,心里微微的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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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合

严隽看常骐站在窗前发愣,遂过去笑问:“出去走走?”常骐也不应声,跟着他下来。严隽看操场东边尽头凳子上没人,便往那边去。待坐下,严隽笑问:“如何?现在觉得林曦怎么样?”听他不说话,便又笑:“康永眼界那么高,他看上的还能差?你真不识金镶玉。”常骐遂回:“我看你对她也不一般的很!”严隽朗声一笑:“我有自知之明,跟她做朋友就够了,没别的非份之想。”常骐瞥他一眼,不信。严隽遂笑:“你别不信!我这个人别的好处没有,但在这上面还是挺有悟性的。我将来要娶老婆,如果长得好看就一定不能聪明,如果聪明呢,就一定不能长得好看。两者只取一,决不含糊!像林曦这样的,敬而远之,决不考虑!”常骐倒好笑,听他又说:“康永样样都比我好,但在这点上就不如我,他看不透,唉!还有苦头吃!”说着往操场上看。常骐心里发闷,脱口道:“那也不一定,现在在哪个城市不一样?他去南京不就行了!”严隽笑:“他是要去呢,又有什么用?你不记得那两个人了?我看和林曦不是一般的交情。你想想那样子,也不是一般的人。”常骐听他这个意思,便不接话了。严隽 又笑:“我提个法子给你,你最好既用真名,又用假名。来个鱼目混珠,这下神不知鬼不觉!”常骐一愣,随即拍手:“对!”严隽顿一下,又慢慢道:“你也别尽顾着眼前,想想明年这时候该怎么办!你能像他那样全豁出去?要不能,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常骐皱紧眉,一言不发。严隽看着操场上一点,半晌沉声道:“没法子,我还真是挺服他的!”

隔了一天便是文学社开社。林曦初掌大印,自然要大展奇才,以此服众,偏又是居子夫的课,一个下午,就听这师生俩一唱一合,一承一转,居子夫摇头晃脑、乐不可支;林曦对答如流、口若悬河;连课间休息,这两人也是你上句我下句,说得一会儿不歇,听得一屋子人莫名惊诧、目瞪口呆。郦宛眨巴着眼睛直盯着林曦,而后跟卓其楷连着说“乖乖”“乖乖”;卓其楷亦是张着嘴,一脸愕然;祁秋离先还平平常常,后听那些诗词突兀奇绝,既不知出处、也不知意思,连个影子也抓不着,遂渐渐屏息敛容,湮了不服之心。

此后到月底,大小事情不断,林曦天天从早忙到晚,真觉得精疲力竭,好在那三人都很得力,交办的事情疏而不密的都能完成,她使心不使力,所以才能勉强支撑下来。

这天,团委竞选结束,林曦长吁一口气,只觉摇摇欲坠,恨不能立时瘫到床上大睡才好。卓其楷却兴高采烈,吵着要聚会;郦宛拿着箫一脸期待,而祁秋离则把玩着口琴微笑不语,林曦无法,只得搭着郦宛的肩头,晃悠悠的挪到文学社,一路哀叹:“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好,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卓其楷大笑不已:“林曦,你只比我大两个月……”林曦道:“那就是60天,也就是1440小时。”转脸问祁秋离:“是多少分?”祁秋离随口报:“86400。”林曦又加道:“也就是86400分钟。”再问祁秋离:“多少秒?”祁秋离一凝神,报:“5184000。”林曦便又加:“也就是5184000秒。”郦宛掩口而笑,声脆如铃。卓其楷不知接什么好,只得笑,一边打开门。郦宛一下子蹦进去:“又回家了!”随即指着祁秋离道:“今天轮到你先了!”祁秋离便往桌子上一坐:“你们点!”林曦等三人便猜手面,偏林曦赢了,她想想问:“王杰的《回家》会不会?”祁秋离笑回:“还有我不会的!”说罢,将口琴放在唇边,专心致致的吹起来。

林曦闭上眼跟着节奏轻轻摇摆,郦宛则用手在桌上打拍子,卓其楷每到主调便吹口哨配合。一曲毕,三人皆叫好。祁秋离放下口琴,冲林曦道:“到你了!”林曦思忖思忖,忽笑道:“这个有点少儿不宜呢!”卓其楷拍桌大笑:“我们早过十四了,没少儿!我就爱听少儿不宜的!快说快说!”郦宛知道她喜欢逗人玩,遂也笑:“我也爱听少儿不宜的……”林曦便看祁秋离,祁秋离亦笑:“我最爱听少儿不宜的。”林曦便做痛苦状:“我怎么带出这一支队伍来了?”卓其楷笑:“上梁不正下梁歪嘛!”林曦正要回话,就见严隽拉个脸进来:“怎么背后开会批评领导,谁起的头?开除!开除!”卓其楷笑道:“你来的正好,咱们林部要说少儿不宜的笑话呢!”严隽不禁要笑,转脸看着林曦:“几日不见,林部这么长进了!”林曦正色道:“可不是,全赖主席悉心教导!”郦宛“嗟”的一笑,忽看见门外又来了一人,忙直招手:“快来快来,林部要说少儿不宜的笑话了!”

林曦一转脸,竟是康永立在门口,脸上淡淡笑着,闲庭漫步似的进来,就近坐了一张桌子,眼光一转,微微一颔首,算是跟他们打招呼,随后望向自己,笑意似深些,缓声道:“侧耳倾听!”祁秋离直瞅着他:形神音容,温润如良玉;气度举止,纯粹如精金;真跟别人不一样。

林曦看这几人个个笑意盎然,便道:“我还没说,你们就笑,那我也不用说了!”卓其楷便拍桌抗议,又叫旁人绷上脸,不准再笑,弄得人人笑上加笑,引得林曦也笑起来。

好容易停住,林曦便一拍手:“都是叫‘少儿不宜’害的!”那五人又笑。林曦却正色道:“开讲了!开讲了!听好!是《清宫遗闻》里的事,真有其事的!话说文宗,也就是咸丰,他极宠幸一个叫宋莲芬的小伶人,小伶人就是小戏子。”刚说到这儿,听卓其楷“哧”的笑出来,郦宛忙踢他。林曦不理,自顾自的往下说:“偏有个御史,姓陆,他也特喜欢这个宋莲芬;但皇帝不是也喜欢嘛,经常传召,所以这个陆御史就见不着啦,把他恨得呀,既不得了又了不得!于是,引经据典,搜肠刮肚,写了洋洋数千言的谏书,批判咸丰不该喜欢这个宋莲芬,置国事于不顾,且行为荒唐。咸丰看后大笑,直接在上面手批曰……”说着,一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行字:如狗啃骨,被人夺去,岂不恨哉!钦此!

康永一见前四个字,便微笑出声,接着严隽祁秋离大笑。卓其楷先看着“钦此”两字发笑,后想想,又不满:“哪里少儿不宜呀!蒙人!”林曦便道:“孺子不可教!”又一指严隽:“你去请教他!”严隽忙道:“可意会不可言传!”林曦便笑拉郦宛:“咱们走,他们是行家,让他们慢慢研究去!”郦宛也真的跟她走,卓其楷大叫:“回来回来,她还没吹箫呢!”那两人也不理,直往外去了。

这边祁秋离问卓其楷:“你怎么又不明白了?你不是一开始就笑的!”卓其楷纳闷:“我笑什么了?我看她讲的样子好笑!”祁秋离“吓”的一叹气。严隽便笑:“过去的戏子不都是男的嘛!”康永立时站起身:“看来行家是你们!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失陪!”说着就往外迈步。严隽立时回过神,先一跺脚,后快快的说:“我也不明白了!”一边紧着往外抢。祁秋离转过弯来,立马也出去,独剩卓其楷一人坐着苦想。

那三人出来,见林曦郦宛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见到人了,咯咯笑着,携手而去;正哭笑不得,忽听卓其楷叫着出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严隽扭头便问:“我们都不明白,你怎么会明白?那你说说让我们一起明白明白!”卓其楷一怔,又看那三人皆隐含笑意,神色变幻,忽觉上了当,便气得四下乱看:“林曦呢!林曦呢?整个儿骂人不带脏,杀人不见光!有这么欺负人的!”严隽便回:“又不是单单欺负你一个!”眼睛去瞥康永。康永微微一笑:“谁欺负谁了?我怎么听不明白?我单听出个笑话,狗恨人抢它的骨头,呵呵!有趣有趣!”说着,边笑边走,悠悠的往前去。卓其楷看着他背影,好半天才“嘿”了一声:“这人!这两人!真是……真是配着了!”严隽忍不住要笑,遂道:“你们还不去锁门?还等谁回来呢?”也往前走。卓其楷便去看祁秋离,也不知什么表情。祁秋离想笑又笑不出,好一会儿才道:“都是绝顶高手!摘叶飞花,伤人于无形!”卓其楷发了一下闷,随后笑:“你说他们俩单独说话时,谁能厉害过谁?”祁秋离抬脚便走,丢下三个字:“你锁门!”

次日星期天,林曦想着丁护邀请指点板报的,遂一早起来,带上插花图书往教学楼去。祁秋离等随后也到了,四人忙了一个小时,理头绪,讲框架,带着她们往里填。林曦想着苏哲的信已压了两封,而这边也大差不差了,遂打个招呼,回自己教室来。刚写到一半,见郦宛上来,笑说:“他们为一个插图争呢,你去看看!”林曦道:“这是什么大事,叫他们划拳定吧!”郦宛便拉她:“走吧走吧,你不在一点儿意思没有。她们不知多闷人!”林曦看班上同学皆看着这边,无法,只得跟着出来。

又磨了一个多小时,总算都妥了,看看时间,又要吃饭了,四人遂一起去食堂,因吃饭的人不多,位子空,四人便聚在一起吃。郦宛和卓其楷先有说有笑的,后不知为了一句什么,又吵,引得人皆往这边看。林曦忙制止:“一会儿外边单挑去,别在这儿让人家看免费电影!”郦宛把嘴一翘,把盆子一端,换到林曦左边坐。卓其楷便道:“看不见更好,我吃着还香呢!”郦宛刚要回话,林曦抢先褒贬道:“你怎么一点风度也没有,跟女孩子吵架算什么本事?”郦宛紧接:“他只有这个本事!”卓其楷想说话又咽下,遂埋头吃饭。祁秋离左右看看,好笑,看林曦也笑,遂冲她摇头。

饭后,林曦急着要回教室,便道:“你们都歇着去吧。明天得催稿子了,别忘记!”一边忙忙的往教室去。刚到楼下,见康永从里面出来,两人走个对面。康永笑问:“你怎么跟驾个风火轮似的?什么事这么忙?”林曦看他笑容明朗,不觉也跟着笑:“你是散发弄扁舟了,而我却要为五斗米折腰,能不忙?”康永一笑,停下步子不走。林曦便也停下来,问:“有事?”康永略摇摇头,欲言又止。林曦想这儿是要道,人来人往的,遂道:“那我先走!”看他不说话,便从他身边过去。康永呆了一会儿,又转身慢慢的往教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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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哺

这天,晚自修下,林曦秋荻一起回宿舍。秋荻笑问:“你怎么这么得人缘,天天不是这个找就是那个找,不是说祁不服的,我看低眉顺眼的很!”林曦笑:“那是我有本事,不然,他们早就反了!还等现在呢!”秋荻便笑:“那你也得顾点影响吧!有人没准不高兴了!”林曦回:“我烦那个心做什么。只要不是我不高兴就行!”秋荻道:“我听说他要去南京实习呢,你怎么看?”林曦倒呆一呆,好一会儿不出声。秋荻又道:“我看他真是有心的很,你真一点儿也不往心里去?”林曦慢慢道:“也许学校安排他去的,南京本来就有基地嘛。”秋荻摇头:“听说他父母都在医院里,肯定早打头路了,那干嘛不直接回去,这样不更好?今年好多人都要回原籍,做得好,没准就能留下来,省得为工作烦神。听说去年开始就不像以前那样好分配了,大的医院很难进。从前人家都愿去大城市实习,见个世面;今年却都要回家。他又不是糊涂人!”林曦想回点什么,一时又想不出话来,只觉心里一片紊乱,隐隐的有些着慌,但又有一股莫名的暖意,正七上八下,就听前面一片喧哗,仿佛有人在吵架,还气势壮观。

康永正站在阳台上发怔,忽听雷达从身后过来叫他的名字,他也不回头,只问:“什么事?”雷达上前低声道:“姜烺今天犯了众怒,被围在女生楼脱不了身,你要不要去看看?”康永也不惊奇,“噢”了一声:“为什么?”雷达听他口气淡定的很,倒急得不得了:“姜烺居然掀枕头看下面有没放东西,有的一律扣分。女生谁不在枕头下放点东西,看不出来也就算了,他老人家却挨个去翻,这还了得,哪个宿舍不给他扣六七分。他今天查得的偏有丙护2,还有咱们班,那一个个是好惹的?全炸了!我看他今天要回不来?”康永略一沉吟,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咱们不好插手这件事!”雷达急道:“那也得去看看,万一动起手来,也有个照应!丙护2那几个跟母老虎似的,看着怕人!”康永便道:“不至于。一则他不会乱说话,再则也不会跟她们吵,她们倒不好怎么样……我看他能摆平!”雷达还是急,康永只得说:“那你先去,一会儿我再去。你尽量少说话,别叫人家觉得我们还居大!”雷达点头,忙忙的跑出去。

姜烺被几十个女生团团围住,别说出去,连挪步都困难;四面八方皆是尖利的嗓音,气急败坏、怒不可竭。姜烺也不出声,只看着她们说,脸上既不紧张也不焦躁,平心静气,没一点儿惧形。跟他一起检查的几个楼长原还提高声音争辩,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也越来越弱,一个个全被挤到楼道的边角站着。

众女生吵了半晌,看姜烺不出声,倒以为他怕了,遂渐渐停下来,都斜着眼瞅他。忽听晓宣的声音:“把乱扣的分还给我们!”立时,大半的人齐声接应,声如闷雷。姜烺眼睛一眨不眨,等音落,才慢吞吞的开口:“我只说两句话。第一,我没有乱扣分;第二,我不可能再还分。”众女生乍听皆是一愣,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气得大呼小叫,一齐向内拥。姜烺本就被挤得无法动弹,如此一加压,便觉得困窘,遂屈臂去拦,百忙之中,也不知碰了谁的脸,激起一声尖叫,随后那人竟也伸手抓他的脸,一边说:“你还打人?”姜烺想往后让,却让不开,被拍个正着,虽是不重,但也觉羞恼,遂扬声道:“你们都让开,围着我干什么?”有牙尖嘴利的接:“你是好人呀,我们怕你跑了,不围着你呢!”姜烺把眉一立:“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这分我是扣定了,天王老子来都不行!咱们就这么耗着,到天亮我也奉陪!”众女生看他声色俱厉,面如锅底,不觉有点被震住,但又不甘就这样放开,遂僵持着。

雷达在外围看了一会儿,不得进去,又感插不上话,遂递眼色给对面墙边的那几个楼长。那几人看这架势,心里也都打鼓,再则也觉姜烺做的过火,遂要么装看不见,要么装不明白。雷达着恼,暗想真是人走茶凉,不过几天,一个个竟不认人了。正沮丧,就听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一步步,走得很是沉稳,他大喜,忙回头,果是康永往这边来。

外边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男生,今看康永来了,或多或少的都显出笑看风云的模样。康永进了大门,见走道上黑鸦鸦的一片,真是不在少数人,心里便微一皱眉。后排的女生有东张西望的,忽看见他进来了,忙一个戳一个,不消片刻,这后半圈的人便转过头来。康永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姜烺脸色铁青,异于平常,知道受难不轻,遂淡淡道:“莫老师不舒服,听这边吵个不停,叫我来看看。谁说说怎么回事?”众女生静了好一会儿,有人小声说:“他检查宿舍还乱翻我们的东西……”康永偱着声音问:“姜部长乱翻什么东西了?”有旁人接:“他把我们床上翻得一塌糊涂,说是看枕头下面放没放东西,哪有这样检查的?我们来这儿两年了,也没遇到这种事。”又有人插话:“他当我们是犯人,堂堂一个部长,居然爬到女生床上乱翻,是什么道理?”康永看是本班的陶艳开口,便回:“你若是犯人,还敢在这儿撒野?早下去几棒子了!还让你指责警察呢!”陶艳听他竟回这样的话,气得直目瞪着他。那些乙药的女生看她碰个大钉子,皆不出声,但眼神中亦是不满。陶艳顿了顿,怒道:“就算我是犯人,你也不是警察了,要你多管闲事!”康永神色不变,淡然道:“我是不是警察,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老师说的算!今晚莫老师叫我来了,我就是警察!”说着,向里一招手:“姜部,出来说话大家听得见!”

姜烺闻言想往外走,晓宣等拦着不肯让,叫道:“我们不服!坚决不服!我们遭受不公平待遇,我们要去学校投诉!”姜烺直看着她,很是生气:“什么叫不公平待遇?”晓宣道:“你凭什么只检查我们?摆明了想扣我们的分,你怎么不检查你们班?难道你们班女生就不在枕头下放东西?要不咱们马上去看看,要是她们不放,我们心服口服,你扣多少我们没意见!你这样算什么?包庇自己人。”姜烺便回:“我检查哪个班是有安排的,今天就排到检查你们!等检查到她们,如果有,一样扣分!”闻静忙道:“这就不一样了,如果你明天检查我们,我们也不会在枕头下放东西了。”姜烺便道:“但今天有,我就是要扣分!”跳跳叫起来:“那你不是包庇你们班吗?把她们放在后面查。”姜烺奇怪:“前后有什么区别?我的标准绝不会变!”晓宣便直问到他脸上:“什么区别?什么区别?你说什么区别?一前一后,还没有区别?”姜烺向后一让,不及回话,就听闻静道:“说难听点,你就是拿我们开刀,哪有检查时挨个翻枕头的?康学长,你最知道生活部的,你说说看!”康永早料到会有这句话,心下想:这个丙护2就是厉害些,说话能踩到点子上,遂道:“每个人的工作方式不一样,操作手法也不一样,先前我在这一块上是马虎些,没有严格的按制度去执行,这是我做得不到位,并不是姜部应遵守的检查标准。这个希望你们明白!”闻静没想到他居然当众认错,立时接不下话去。姜烺已听出奥妙,一怔;后听康永不惜自损,以求保他,心里很过意不去。原先他并没想挨个翻枕头,检查时有人说句玩笑话――枕下不准放东西纯粹是废话,只要看不出来便行了。他遂从严执行,谁知竟真的是十有八九,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结果引出这场风波。

康永看姜烺的目光有些犹豫不决,再看周边女生们一个个涨红着脸,恨意重重,猜到这次牵涉面必是又大又深,遂望了雷达一眼,雷达忙上前道:“姜部,给大家一个适应的过程吧。请高抬贵手!”姜烺一听有人给台阶下,遂咳了一声:“那好,就按三分之一折算,下不为例!”众女生闹到现在,皆以为是木已成舟、不可更改,个个心灰意冷,今听居然有了回旋,随即有半数人面露喜色。康永看如此,遂将手一拍:“已经迟了,都赶快回去。十五分钟后拉电闸。”

林曦听楼梯处脚步阵阵,知道都回来了,忙从阳台上进屋,跳跳第一个进来,笑道:“打折了打折了,咱们扣两分就行!”林曦笑:“这下就放心了!”接着其他人都进来。忽听石凡抱怨:“康永真会拍马屁,姜烺原来还是他手下呢,一点儿骨气也没有!没想到雷达倒是好人!”吴靓刘巧文也有意见,但碍着林曦,不好说;青眉跳跳虽有点不舒服,但又似能理解似的,因而不接话;朱萍小雨都老实,从不说人坏话的,故也不出声。石凡倒没趣,正想出去,就听林曦问:“康永怎么没骨气,你说来听听!”石凡听她开口,倒一愣,随即把楼下的事一说。林曦听她颠三倒四的,但大意还能听得清,便道:“你这话不对!姜烺刚上来,立足不稳,康永自然要帮他,难道你叫他也和你们一样指责姜烺不对?这怎么可能?你看我,还是学生会的呢,我就不能去。康永离开生活部还没十天呢,你倒要他打击生活部的新部长?他能做这样的事?再说雷达,他向来是听康永的,康永若没示意,他能替我们向姜烺求情?退一步,就算他肯,姜烺也未必买他的账。你只看个表面而已……”青眉跳跳等一听皆是点头,刘巧文也觉转过弯来,独石凡讪讪的。

姜烺与康永并肩而行,至二楼,姜烺缓缓说了声“谢谢”。康永微微一笑:“慢慢来!”姜烺略一低头,片刻后,才往宿舍去。康永再往四楼走,雷达跟上来,禁不住小声埋怨:“这事是他做得急了,你倒替他背黑锅。咱们都要走了,还惹人恨!”康永道:“这个担子不轻,难道我还掣他的肘?反正也要走了,还在乎人恨?”雷达听他口气萧瑟,忙叉开问:“莫什么时候病了?不是好好的会女朋友去了?”康永道:“不打他的幌子,我怎么名正言顺?”雷达倒叹口气:“你事事替别人想,别人倒不见得这么待你。”康永沉默片刻,道:“我心坦然。”雷达遂不说话。

苦肉

这天,为着元旦游艺和乙届实习的事,严隽召开会议,讨论如何策划安排。林曦只听旁人说来说去,没事儿人似的,一言不发。严隽听了半天,皆是老一套,不得要领,看林曦不出声,便道:“林部,你也说说看!”

前两次会议,林曦也不大说话,旁人也不在意,今看严隽点名,便一起看向她。林曦便微笑:“元旦游艺嘛,我只提一点,经费上宽些就能皆大欢喜;至于乙届实习,老出板报欢送也太泛泛了,加点实质的最好!”严隽紧着问:“什么实质的?”林曦道:“什么晚会呀,主题节目会呀,都可以吧!”程浩宁便望着丁芙笑:“林部把压力往你那儿转了!”林曦跟着笑:“还可以聚餐嘛,包饺子包馄饨,野炊也挺好,三百多号人,热热闹闹的!”于余严隽互看一眼,眼中皆是笑意。陈翰紧着接:“野炊好野炊好,我就喜欢烤东西吃!”孟继一皱眉:“这个不容易,几十个人还好说,那么多人,咱们怎么安排?六七个班,众口难调!”程浩宁遂道:“所以还是请林部出板报比较好办!”林曦一笑:“板报有什么难的?不管做什么,我这板报是必出的,不过从前是主角,现在放它做点缀。程部以为我是躲懒吗?你是没听清我的话,我说的是‘加点’别的,可没说换点别的,程部不要以己之心……”程浩宁一下接不出话,再想她的话音,还隐着半句,便想争辩。严隽忙道:“不管怎么样,乙届在学校里是很出色的,我听说团委也有意办得隆重些,他们也在商量,咱们认真想想,看有什么好法子。别让他们说咱们没人!”丁芙道:“团委想办得隆重,无非是因为康永。团委那一摊子,也就生活部像模像样。”孟继点头:“生活部给学校争了不少荣誉,也值得!”陈翰接道:“那就在这上面想点子。”严隽一听转到正路了,又紧着问。众人一时皆沉思,半晌没人应声。

于余先开口:“时间不多了,还有元旦的事,我们没那么多精力做大的,像中秋晚会那样的肯定弄不出来。”陈翰接:“那就搞简单的,有气氛就行了。”丁芙摇头:“简单的又没意思,难道你叫大家都唱歌不成?”严隽笑道:“弄个唱歌比赛也是可以的,关键在于怎么弄……”林曦道:“以宿舍为单位行不行?如果能跳舞也好啊,就叫宿舍歌舞大赛。” 陈翰一拍手:“这个主意好!” 孟继亦点头。严隽想想,在工作笔记上记了下来,又笑:“那再谈元旦的事。”

会后出来,陈翰紧跟着林曦走,等都走散了,他便抢步上前,笑着喊:“林曦姐姐!”林曦好笑,回问:“怎么了?”陈翰又笑:“林曦姐姐,我坚决跟你统一战线做联盟!”林曦便停下步子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陈翰遂显出一脸苦相来:“晓宣还不理我呢!我又没做错什么,不就是有事不会做请她帮帮我,她倒认为我是故意骗她什么。我怎么是那样的人呢?你看我,愁得头发都白了……”说着,眼睛巴嗒巴嗒的直眨,很是可怜。林曦不觉忍俊不禁,心想:这小孩儿真是不得了,整个演技高手,表情转换都不需要过渡的,晓宣被他盯上了,恐怕真是跑不掉;当下不动声色,道:“你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糊涂,谁不得想想?晓宣是热心人,但性子也拗,认为你有问题了,别人说什么也没用的。”陈翰苦叽叽的,又央求:“那姐姐教我个法子吧,姐姐你肯定有办法!”林曦被他喊得既别扭又舒服,想一想,道:“我没什么好法子的。不过我想,你聪明的地方,就一直聪明下去;糊涂的地方,也一直糊涂下去;这样,不就行了!”陈翰先愣愣,随即一笑,冲林曦一抱拳:“姐姐圣明!”林曦玩心大发,一挥手,笑道:“那你跪安吧!”陈翰不料她出来这句话,也好笑,遂正模正样的说了声“啧”,转身去了。林曦看他背影,禁不住倒笑了好一会儿。

吃了饭,林曦往宿舍来寻晓宣,见她正在洗衣服,遂上前搭话:“听说昨天你和丁医的纪检不高兴?”晓宣见是她,便皱眉:“一提这事就生气!你不晓得,我最近受了多少气呢!”林曦看还有两件衣服,便伸手帮她洗:“之前我就说了,你做这个,不能太往心里去;不然,非得气病了不可!”晓宣扁扁嘴,又哀怨:“好几次想找你说说,又找不着你人!”林曦叹道:“你看我还有闲着的时候?整天不是这个事,就是那个事,还要抽时间看书,如今算是公众人物了,成绩太差不是更丢人?”说着笑,晓宣不觉也跟着笑。林曦又道:“刚才我们开会,元旦又要大忙了。”一边用眼角余光瞥着她:“陈翰做大事挺聪明,但在小事上,还真是马虎;散会了,他跑回去两趟,不是忘了笔就是忘了本子……”晓宣打鼻子里哼哼:“我理他呢,我又不是他保姆?”林曦看她依旧恨恨的,遂不往下说,正想再细问纪检的事,就听有人一路叫着晓宣跑过来,扭头去看,原来是于锦华。

于锦华看见两人,急着叫:“你老乡叫开水烫了,你还不去看看!”晓宣忙问:“我哪个老乡?”于锦华“嘿”了一声:“当然是陈翰啦!”晓宣先是一惊,后又不理。于锦华便道:“你别气啦!他真的烫的不轻,一层皮都下来了,至少有二度。”林曦心想:这小孩一点就透,还这么狠,真是后生可畏!忙也道:“你快去看看,医务室下班了,没准儿得去医院!我说他做小事马虎吧!一点不错。这一件我来洗。”于锦华接道:“真是的,他一边关水一边提瓶,关过头了,又成了开,没见过这样做事的。”晓宣倒也有些发急,忙擦擦手,匆匆去了。

林曦洗完晾好,看秋荻不在宿舍,便往教室去,见她正忙着更换板报,遂过去看着,抽空说两句闲话。

不出三天,严隽又召集开会,两项活动的大体安排已出,欢送乙届定了林曦的主意,举办宿舍歌舞大赛;而元旦的节目却做了较大的调整,因这两项都有团委的参与,一分担,各人手上的事倒不多,但林曦有板报的例行任务,所以相较仍是忙些,严隽便将猜谜室的任务交给她,别的零星小事一律不排。

一出来,林曦立时去找祁秋离等,把任务一说。卓其楷有些为难:“这可到哪儿找去?一般的大家都知道,写了又没意思!”郦宛便道:“蠢!你都弄难的,谁还来呀!”卓其楷皱眉道:“你不能好好说话?谁跟你吵架?”郦宛瞅瞅他,没支声。祁秋离道:“去书店看看,没准儿有谜语集,买一本回来,抄抄就是了。”林曦笑道:“图书馆也要走走,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又道:“这个星期天咱们就办这事,有没意见?”三人一齐摇头。

待出来,郦宛挎着林曦走,小声道:“我们换一换好不好?”林曦故作不懂:“换什么?”郦宛撇着嘴嘀咕:“祁秋离总是盛气凌人的,严重打击我的自尊心……”林曦低笑:“这可不行!有权不用,过期作废!”郦宛便一脸沮丧,林曦笑而不语。

次日又是文学社开社,林曦早早过来开门,不一会儿,那三人也到了。林曦便道:“我们四人得互相磨合磨合才好,万一谁有事,也能临时组合。你们看好不好?”卓其祁秋离没大明白,愣着,独郦宛点头。林曦便笑:“那就一月为限吧,明天起秋离和我一组,下个月,我再和郦宛一组,互相轮换好不好?”那两人听是这么回事,便也点头。郦宛趁人不备,冲林曦一笑,林曦也冲她一眨眼,两人得意洋洋。

陆续的有人来,也有人过来说话,林曦一一寒暄,又引着祁秋离卓其楷跟他们搭话,自己却往窗边去。

仍是暖暖的阳光,隔着一道走廊,却能让人昏昏欲睡。她想起从前她就坐在这里,康永过来跟她说话,同样暖暖的笑容,引起一片或惊异或嫉妒的目光。如今,总有人围着她说话,他只远远坐着,一脸平静。恍惚很久前,他总是被人围着,而她却在灯火阑珊处;转换仿佛只在一瞬间,但一切都不同了。

康永缓步进来,依旧坐了原位,忽见林曦临窗站着,不知想什么,失神的样子;身后一圈人高谈阔论、欢声笑语,更显得她孑然独立、笼着雨恨云愁。他不自觉的想过去,就看郦宛笑盈盈的往这边走,遂压下满心的挂念,问:“有事?”郦宛倒好笑:“不能打个招呼?”康永微笑:“最近忙不忙?”郦宛笑道:“我没什么忙的,听安排就是了!我们头儿好忙的。”又放低声音:“我们星期天出去找谜语,你去不去?别告诉人!”康永笑笑:“我去干什么?”郦宛瞅他一会儿,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又道:“我和其楷去图书馆,他们去书店,统共两家大的嘛……”康永正要说话,忽看秋荻从身边过去,手里拿着一封信,走到林曦面前递给她。

林曦看是方毅的字,忙拆开,页首一段:“我们班公开投票选举班花,相貌很一般的毛毛走上讲台发表选前游说:‘如果我当选班花,那么再过十年,在座的姐妹们就可以向老公骄傲的说,‘我上大学时比班花还漂亮!’在座的男同胞们也可以诚实的夸奖老婆,‘你比我上大学时的班花还美丽!’结果,毛毛当选!’”林曦“哧”的一笑,随即说给秋荻听,秋荻亦笑:“真的还是假的?”林曦笑:“他这种话,从来都是假的!”

今天是白夏的课,严隽过来做了引见,白夏点头微笑:“青出于蓝!”林曦思及往事,倒有些不好意思,遂自嘲:“越是半瓶子水越响得厉害!”严隽接:“一点不错,我只一个瓶底,想动点大动静还弄不出来!”林曦回:“哪能跟你比,你的瓶底是瓶高的十倍,一个底是人家十个高呢。”严隽道:“那还是瓶?该是盆了!”白夏听这两人说话有趣,便含笑看着。

灯泡

周日,宣传部这四人分成两组,带好纸笔,各奔目标而去。书店稍远些,但坐车不便,林曦祁秋离遂走过去。路上,林曦找些闲话说,祁秋离有问必答,却不主动开口。林曦暗想:难怪郦宛要跟我换呢,他是没有其楷好玩。好在她谈峰甚健,只要想说话,没有说不了的;况且又是耽误人家休息出来加班,心里多少有些歉疚,一路上,便妙语如珠,呵气如兰;祁秋离听她吐辞如天花乱坠、落英缤纷,却又清新雅致,通脱俏皮,跟平日公务发话又是别一番模样,心里诧异,便偷空瞅她。林曦觉他目光探询,便笑:“平时那是没办法,总得端点架子吧!好歹也是个部长呢!”祁秋离被她看出心思,没觉不好意思,倒感她冰雪聪明,遂一笑。他平时不愿多开口,而今倒有些藏不住似的,渐渐也多了些话。

两人进了书店,问了大致的方位,便分头去找。林曦正沿着书架仔细看,至拐角,差点撞上人,一抬头,却是康永,挎着书包,脖子上一条灰色围巾。林曦怔了怔:“你怎么在这儿?”康永笑:“你怎么也在这儿?”林曦有些想笑似的:“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康永便回:“那我怎么也不能在这儿?”林曦偏了视线微笑,不理他,自去看书,康永又笑:“我知道你找的在哪儿,跟我来!”林曦隐隐猜到必是郦宛泄了密,心里倒有些欢喜,遂跟他向前。

祁秋离看到一排好几本谜语书,正要去找林曦,忽见康永打头,林曦也过来了。他看康永微一点头,并不说话,遂也冲他点个头,也不说话。林曦拿出两本翻翻,一时拿不定主意。康永便道:“最好是抄些回去,三四百条就够了。去年那本书露了,一个上午不到,被人全猜出来,收不了场!”林曦想想点头,便看祁秋离。祁秋离道:“那跳着抄吧,捡短的。”说着拿出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