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彦一愣,道:“辽人离涿州约八十里地,我已派郎将毕晟烈领兵三千,出城三十里扎寨迎敌。”
“出城迎敌?”戚少商不禁讶异。这涿州城位于山隘之中,易守难攻,杜太守却命部下出城迎敌,奇怪。又问道:“辽人多少兵马来犯?”
“八千人左右。”
酒宴过后,戚少商回到主将大帐中,找来张祺等人议事,足足两个时辰。
待众人离去,戚少商踱至顾惜朝帐前,踟躇半晌,还是掀帘进去了。
顾惜朝正在灯下看书。
戚少商轻声道:“顾惜朝,刚刚在大帐中议事,你为何一言不发?”
顾惜朝也不抬头:“我在酒宴上看你神色,便知你主意已定,我再多说又有何用?”
戚少商道:“是,我一定要去增援毕晟烈。”
顾惜朝冷哼一声:“戚少商,你想清楚了,你现在是戚将军,不是戚大侠,这里是边关战场,不是草莽江湖。涿州易守难攻,我们守城制敌可比主动迎击的胜算大得多。”
“这个我知道,可是我们若不去增援,那三千将士必死无疑。”
“戚少商,你死抱着侠气不放,吃亏的可是自己。”顾惜朝眉头一蹙,“那杜彦为官二十载,当太守也近一年,他难道不知涿州易守难攻?此次命毕晟烈出城,便是摆明了要让他去送死,这二人定有过节,你又何苦要趟这混水?不要去管毕晟烈,只帮杜彦守住城池,退敌之后,他定然把你功劳加倍上呈。”
戚少商摇摇头,道:“毕晟烈也应该知道杜彦有害人的心思,可他仍然依令开进,可见也是忠烈之辈!所以,我们定要去相助。”
“你这就知道人家是忠烈之辈了?”顾惜朝有一丝恼怒,有些人,果然劝了也是白劝!“你要去便去!不要说什么‘我们、我们’,你是你,我是我!”
“呃,最先说‘我们’的是――”话还没说完,一记刀眼飞来,戚少商连忙噤声,转言道,“哦,你只说出城迎敌胜算略小,那到底有几分胜算?”
一日之后,戚少商率三千兵马出城,连夜赶路三十里,悄悄抵达毕晟烈营寨。
毕晟烈闻京城来兵增援,又惊又喜,连忙出帐迎接。不待戚少商下马,便上前行礼:“末将见过将军”。
戚少商下马还礼,见毕晟烈英武堂正,心里也很高兴,为他一一引见部将。走到顾惜朝面前时,却有一丝停顿。
毕晟烈见全副武装的将士中站着一个清雅俊秀的青衫文士,不禁道:“这位是?”
“呃……这是我军中谋士,顾惜朝。”每次介绍顾惜朝,戚少商都感觉有些别扭。
顾惜朝笑了笑,抱拳施礼。毕晟烈愣了片刻,才道:“原来是顾先生,毕某有礼。”
待众人进入营帐,毕晟烈立刻陈述军情。原来此番辽国由大将萧崇远带兵来袭,人数八千,皆是骑兵。而毕晟烈手下三千尽是步兵,还扎营在旷野之处。辽人约莫一天即至,他心急火燎,却又苦无退兵之计。
毕晟烈道:“自古以来步兵遭遇骑兵,鲜有胜算,如今又兵力悬殊,不占地利,如何是好?”
戚少商道:“莫急。我们带一千骑兵,二千弓箭兵趁夜赶来,辽人应该还不知晓。”
顾惜朝接道:“萧崇远八千铁骑来袭,显然志在必得,但骑兵装备厚重,所耗军资巨大,他必然希望速战速决。这些辽人想在马背上耍威风,我们就让他们下马。”
“让他们下马?怎么下?”
“这就要靠萧崇远的求胜之心了。”顾惜朝微微一笑,道出一番布置。
毕晟烈听得全神贯注,不住点头称是,听完又问:“眼下北风正紧,我军处于下风向,若是萧崇远下令烧营,又该怎么办?”
“要的就是萧崇远下令烧营!我们送他一千顶营帐,要他八千条人命!”
次日,辽军逼近,宋军再退十里,一派扎营扼守之态。
萧崇远得知宋军三千步兵扎营旷野,心中十分好笑:“那涿州太守竟然还不召兵回城,硬是要把自己的三千步兵放到铁蹄下送死,这份厚礼不可不收!”
隔夜,东北风大起,黎明时分,风势更甚。
萧崇远大喜,立刻率兵突袭。行至宋兵营前,但见七重鹿角[1]将营寨团团围住,便命骑兵下马,拔掉鹿角,手持短兵,冲杀进去,又命顺风放火,以壮声势。萧崇远大声号令:“宋军只有此数,灭了这支人马,便可直取涿州!”
顷刻,前营火光冲天,烟雾弥漫,辽兵举刀涌入。
宋军后营,两千弓箭兵藏于帐后,开弓张驽,顾惜朝一见烟雾,便道:“要破辽兵,就在此刻!”张祺听言,手一挥,万箭齐发。冲在前面的辽兵,于满天烟雾中,根本看不清箭从何来,一片片倒下。
弓箭兵后,更有四千摩拳擦掌的将士。戚少商勒马上前,对众将士大喝道:“敌军欺我逆风,放火烧营反而作茧自缚,现在我们出其不意,迎头痛击!!”言罢,亲率一千骑兵冲杀出去,而毕晟烈率三千步兵在后,二路兵马配合,大举反攻,喊杀之声,惊天动地。其时天色昏暗,又有烟雾弥漫,辽兵只见宋兵从四面八方涌出,哪止三千人,一时心胆俱震,措手不及,纷纷被扑杀。可怜那最为精锐的“铁鹞”骑兵下了马在拔鹿角,被宋军一冲,连马也来不及骑,丢掉了马匹、铠甲、兵器便逃。
萧崇远只见辽兵连连溃退,不敢置信,宋兵何时变得如此厉害!还来不及反思,宋军已杀至面前。萧崇远连忙弃了发号施令的大车,骑上一匹马,仓惶逃离。
戚少商正待追赶,回头却见顾惜朝正与三五辽兵混战,他腿脚不便,身形腾摞甚少,只仗着剑招凌厉,护得周全。戚少商知他内力只恢复得三五成,眼下支撑已是十分费力,连忙冲杀过去,顾惜朝乘机翻上一匹战马,道:“萧崇远呢?”戚少商一边挥剑砍杀,一边回道:“已经溃逃。”
顾惜朝用手擦擦脸上的鲜血,眼睑一紧,道:“这是我们边关首战,必须乘胜追击,斩尽杀绝,以振军威!”话音未落,一骑飞奔而去。戚少商也连忙打马赶上。
追出十几里地,便见前方一队辽兵拥簇一人曳旗狂奔。
戚少商正想挥剑而上,但见眼前“呼”地一道银光闪过,辽兵中有人应声落马,正是萧崇远!背上赫然插着一把神哭小斧。
辽兵错愕,宋军趁势冲上,将其杀得片甲不留。
顾惜朝翻身下马,径直地走到萧崇远尸身旁边,一剑割下其首级。
此时,天已大亮,火红朝霞铺遍天幕,顾惜朝立于遍野尸骸之中,一手执剑,一手提头,青衫染血,眼中是无尽傲岸,宛如浴血修罗。
戚少商看着那人一步步走向自己,递上牙眦尽裂的萧崇远。他迎着顾惜朝的目光,觉得那满是煞气的眼睛中似乎中有一种奇异的宁静,一种近乎信任的宁静。心脏一瞬漏跳,被修罗信任的感觉是什么?他根本说不清楚,只觉得复杂的情绪中有难以抑制的悸动。
戚少商接过敌将首级高高举起,宋军中欢声雷动!
11
大战已毕,旷野上人马尸身狼籍、刀箭横插,宋营中烽火渐灭,戚少商与顾惜朝在临时搭起的大帐中安排部将清点战场。
毕晟烈通报进帐,望见戚少商便拜下:“在下与三千将士谢戚将军援救之恩!”
戚少商连忙上前扶他:“不敢当!我们都是为国效力,助毕将军一臂之力是分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