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1)

想到这里,裘慎悚然一惊,莫非母亲就是突然察觉到这里头的不妥,这才气急之下,心伤意冷,不但自己气病了,更是心生离去之意。

她越想越觉得大有可能,一时间整个人都呆怔起来。外祖母可知道这里头的猫腻,若是明知,还让母亲去东宫,这便是……便是与那故事里头的乡绅夫人一般的心存不良,若是不知,那难道是三舅母要算计母亲,借了外祖母的口来让母亲不好拒绝?

是了,定是三舅母,三舅母为人一向精明,除了她,又还能有何人?

裘慎实在是不能相信太夫人会算计母亲,只能将问题都推到小王氏的身上,再联想到故事里的那个嫌弃千金的舅母,心里也是凉了又凉,暗自忖道:怨不得母亲想离去,便是我……我虽舍不得外祖母,却也不想在这府里待下去了。

正这样思忖着,忽又见点妆欲言又止的,裘慎想到她原是太夫人身边的,又是这府的家生子,恐还知道些内情,便又问道:“姐姐可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点妆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裘慎想了想,走过去,握住点妆的手,道:“姐姐虽是这府里的家生子,但到了母亲身边,便是我们家的人了。自姐姐来后,母亲倚重,我们姐妹也一向敬重姐姐,从未将姐姐视作外人,前些时候我们家除孝,母亲还与我说,姐姐已到了嫁人的年纪,不管姐姐以后是想嫁出去,还是就嫁在府里,都要给添一份厚厚的嫁妆,若是姐姐不愿离了我们家,母亲还打算将姐姐一家子的身契都要过来,让姐姐不必与父母兄弟分离,母亲的诚心,想必姐姐也是看在眼里的。”

点妆听了这番话,眼圈都红了,道:“夫人与姑娘对我的好,我又岂能不知,不然,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与姑娘说话。我也不是心里藏了话不愿告诉姑娘,实在是恐姑娘听了伤心,又怕连累了父母兄弟要吃挂落。”

裘慎心里一沉,转头对魏紫和玉板道:“你们且去外头守着。”待两个丫环应声去了,她方又对点妆道,“姐姐的话,出得你口,只入我耳,再无第三人知晓的,姐姐也不必担心我伤心,不论是什么事,终归都是我要经历的一场。”

点妆见她十分有担当的模样,心下又是赞叹又是难受,半晌,方低声道:“我在上房当差时,与启大姑娘身边的柳枝、碧绦都十分交好,后来她二人随启大姑娘一起去了东宫,她俩的妹妹,一个叫琼枝,一个叫彩绸的,就调入了上房做了三等丫环,管着廊下洒扫的事情。有一回我随夫人去上房给太夫人请安,夫人与太夫人在屋里头说话,我在外头正撞着琼枝彩绸抬水洗廊柱,便与她们说了几句话,才知……才知……”

裘慎晓得说到了关键处,便摒息细听,并不打断。

第一百一十二章相劝

点妆的声音越的低了下去,继续道:“才知启大姑娘原本已经与华阴沈家订了亲事,私底下双方都说准了,沈家连信物都给了启大姑娘,就只差走个仪式,正式立下婚书,却不知为何,太夫人忽然反悔,将信物从启大姑娘手里头骗走,一声不吭的悄悄交还了沈家,再之后,太夫人就变着法儿带启大姑娘出入各种勋贵人家的集会宴请,然后不久,就传出了东宫相中启大姑娘的事来。”

裘慎先还有些迷糊,再品了品点妆话里头的意思,忽的惊跳起来,道:“你你你是说,外祖母她……她……她……拿大表姐的一生,去搏荣华富贵?”

“不不不,我哪里有这个意思,许是那沈家有什么不妥当也未可知,太夫人一向心疼启大姑娘,哪有不为她考虑的,想是琼枝和彩绸年纪小不知事,听了柳枝和碧绦的一点儿话头,胡乱猜的,我已警告过她们,不得再乱说一个字。”

点妆连忙否认,她哪里敢说太夫人半句不是,那是她的旧主,也是裘慎的亲外祖母,她得有多傻才当着人家外孙女的面,说太夫人哪里不对。

见裘慎的神色缓下来,她吁了一口气,又道:“我与姑娘说这些话,不为别的,是想求姑娘劝一劝夫人,夫人想也是误会了什么,才对太夫人起了心结,这一回因着太夫人让夫人入东宫看望启大姑娘的事情,夫人怕是更加误会了,这才得了心病。母女之间,哪有这样的算计,还望姑娘劝着夫人且宽宽心,千万别自己吓着自己,倒教别人称心如意了。”

要说苏氏和太夫人离了心,谁最高兴,当然是申氏了。苏氏想离开伯府,恐怕伯夫人得拍手相送呢。

这几句话让裘慎定了定神,强自按下心中的疑虑不安,道:“姐姐与我推心置腹,我竟不知说什么好了,今日劳姐姐走了一趟,我心里都记着,日后怎样,姐姐只看着便好。母亲那里缺不得人照顾,姐姐先回去,待母亲精神头好些了,我再依着姐姐的话,劝尉母亲宽心。”

“姑娘自个儿心里有主意就成。”点妆起身,行了一礼,这才去了。

待她前脚一走,裘慎后脚就瘫软在椅子里,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白嫩的面颊上滑落。虽然点妆处处都替太夫人击全,可是她又不是傻子,又怎么听不出背后的意思。还有母亲的病和离去之心,裘怫特点跑过来,跟她说了个吓唬人的故事,目的就是让她警醒。

太夫人……太夫人怎么是那样的人呢?为什么啊!伯府蒸蒸日上,大舅舅精明能干,三舅舅也官路亨通,有他二人支撑伯府,伯府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何至于要这样的算计大表姐,拿大表姐一生的幸福去搏那个不知道会不会有的荣华富贵?

还有母亲为什么那么伤心?太夫人要算计的,怕是自己吧,也只有算计到自己头上,才会惹得母亲那样的颓丧失落,伤心意冷。太夫人这是想拿自己也去搏个什么吗?一个大表姐还不够,还要搭一个外孙女吗?

为什么啊!

裘慎哭得不能自己,偏又不能大声哭出来,只这无声流泪的模样,却格外的凄凉悲伤,直把送了点妆回来的魏紫和玉板吓坏了。

“姑娘……姑娘你这是怎的了?”

“我没事,别慌。魏紫,你去打盆温水来伺候我净面。玉板,去拿脂粉,就拿那盒紫茉莉粉的。”

见着两个丫环惊慌失措的模样,裘慎反而奇异般的振作起来,自己拭了泪,指挥两个丫环各自去做事。

很快,水端来了,脂粉也拿来了,裘慎在丫环的伺候下,净了面,涂了粉,又在唇上点了腮红,气色顿时便显得精神起来。

“魏紫,你去正房那边瞧着,待三姑娘去换了二姑娘出来,就请二姑娘到我屋里来再坐会儿。”

魏紫呆了一下,二姑娘这才走了多会儿,竟又要请来?但见裘慎双眼微微红,但眉眼中透着一股坚毅,便不敢多问,应声去了。

约莫隔了三刻,裘怫才来,已经略略长开的眉眼,并没有意外之色,仿佛早猜出裘慎必然还要再请她来。

裘慎就仔细盯着她沉静的眼眸看了许久,方道:“卿卿,你与李姨娘越发的像了。”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裘怫猛吃了一惊,转而才反应过来,裘慎说的是她生得像,并非说她性子像,这才轻吁了一口气,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脸,道:“原是她所生,自是像的。”

“我只盼你莫要性子也随了李姨娘。”裘慎眼中闪过一抹痛恨之色。

“绝不。”裘怫很少激动,但这一刻,她语气的激动,就像炉上沸腾的水,又像炉下燃烧的火。

这回轮到裘慎被她惊着了,万没想到裘怫竟会这样的激动,忙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激动。”

裘怫又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明白的,长姐,你放心吧。”

是随口一说,但却不是随便一说,这是嫡母和长姐心里压着多年的担忧,今日,却被长姐随口给道了出来。

裘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沉默了片刻,亲手给裘怫倒了一盏茶,端过来,倚着裘怫旁边的椅子坐下,道:“卿卿,你别多心,我原是想赞你模样儿越发长得好了。”

裘怫吃了口茶,才道:“长姐唤了我来,总不会是为了夸我吧,在长姐面前,我可一向是自惭形秽的。”

裘慎失笑,道:“你这张嘴……罢了罢了,说正事。”顿了顿,笑容又敛起,神情微微黯然下去,“卿卿,那个故事……真的没有后续吗?”

裘怫低头转动茶盏,看着微晃的水面和舒展开的娇嫩叶芽,半晌,闷闷道:“长姐对这故事结局很好奇?”

“就像你先前与我说的,抓心挠肺,总是牵挂着。卿卿你这么聪明,不如推测一下,依你想来,这故事该是什么样儿的结局?”

“我又不是书中千金,又哪里知道结局。”裘怫左顾右盼,只是不看裘慎。

裘慎双手捧住她的脸,将她的脸蛋转过来对着自己,道:“卿卿,我知道你脑子好使,你帮我想想,你若是书中千金,面临那样的境地,她该如何是好?”

“芊芊弱女,又能如何,要么认命,要么任性,认命就嫁人为妾,任性就闹,闹个天翻地覆,两败俱伤,总归,没一个是好下场。”裘怫恢复了往日的木讷之色,不带半分同情的说着她的猜想。

裘慎的脸色微微发白,道:“难道不能劝吗?也许她与外祖家的长辈们好生商议……又或是逃,与她母亲一样,出家做了姑子……”

“长姐屋里的书,半点不比我屋中的少,只是多是典籍,想是少有杂书,有空时,长姐不妨到我屋里取些杂书看看,想来便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了。”

裘慎沉默了,她知道自己是天真了,与人商议,总得别人心里真的关心、重视你,才有商议的余地,富贵荣华迷人眼,乱人心,心都乱了,又哪里还会看得见血脉亲情。至于做姑子,那更是个笑话,没有娘家人撑腰,做姑子也是只有被人欺压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