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苏启芳折了几枝新开的腊梅过来时,就看到裘家三姐妹都挤在雍容院正房的外间里,肩并肩的站成一排,裘慎和裘怫在画花样子,裘怡在练习丹青的基础画技。

苏氏则坐在一旁,正在翻帐本,年底正是对帐的时候,她陪嫁的庄子、铺子,都送了帐册和年货来,可教苏氏忙了好些天了。

“可都在用功啊。”苏启芳先给苏氏见了礼,见苏氏无暇理会她,便自顾自的到了三姐妹身前,笑着道。

这段时间,苏氏太忙,裘家三姐妹又都病了,云姨娘一个人照顾三个,分身乏术,多亏了苏启芳常来帮衬,在雍容院里一待就是大半日,帮着照顾三姐妹。

起初彼此之间还有些客客气气的,尤其是裘慎,她可是极为端庄知礼,但混熟了之后,再客气就显得很怪异了,尤其是有裘怡在场的时候,这位裘三姑娘天生就有自来熟的气质,最最懂得卖乖讨好,只听她一刻不停的叽叽喳喳,谁还客气得起来。再者,苏启芳也是极温和大方的脾气,相处多了,教人自在,裘慎也就渐渐放下了身段,真心敬着这位大表姐。

“大表姐的课业都做完了?”裘怫看着苏启芳,很是纳闷这位大表姐大半日都耗在雍容院里,怎么有时间去完成课业,莫非熬了夜?

苏启芳的课业可与她们这些年纪小的不同,是成幅的图绣,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是图绣,是用在大屏风上的屏绣,宁嬷嬷对她可一点儿没留情,要完成这么一幅屏绣,整整两个月的假期,没一日能闲着。

“哪能熬夜呢,那可太伤眼睛了。”苏启芳笑了起来,摸摸裘怫的头发,“宁嬷嬷布置的课业,我前些时候正好绣了半幅,再补上半幅便够了,时间可宽裕得很。”

这便是运气了,真正是让人羡慕不来,裘怫小小的叹了一口气,继续努力画她的花样子。不知是不是她藏得不够好,宁嬷嬷好像发现她的丹青比表现出来的好,布置的花样子课业也比以前复杂了好多,现在她可没办法再轻轻松松就画出十来张,还够让出几张来让裘怡拿去,眼下画的花样子,每一张都要她费心去构思,还要考虑画法。

苏启芳可爱死她这叹气的小模样,忍不住又摸摸她的头,笑道:“可是被宁嬷嬷为难了,我给你帮帮手如何?”

裘怫压根儿没理会,找人帮忙被宁嬷嬷抓到,只会罚得更重,苏启芳不过是说笑而已。但裘怡已是嫉妒道:“大表姐何以厚此薄彼?”

“怡妹妹也要我帮手吗?”苏启芳捏捏裘怡白嫩的面颊,迟疑道,“可是,怡妹妹不会做好吃的菊花点心啊。”

说得好像她是为了吃到裘怫的点心才主动要给裘怫帮手的。不过话说回来,裘怫为了感谢苏启芳,确实给她送过几次点心,唔,菊花做的水晶糕。

裘怡脸都绿了。

这是赤裸裸的欺负,谁不知道裘怡最爱菊花,也从不吃以菊花为食材的食物,当然,更不会做,裘怡的性子,是看不上厨工的,她最讨厌烟熏火燎,哪怕烧火的其实是丫环。

“哎哟!”

裘怡一个没忍住,手颤了一下,直接画废了一张花样子,不由得埋怨的看了一眼苏启芳。多温和大方的大表姐,可惜跟裘怫这头小狐狸学坏了,不经意时就要欺负人一把。

第六十一章沈家

“大表姐,你能不捣乱吗?”一向端庄的裘大姑娘不由得幽怨了,宁嬷嬷对她的要求,比裘慎只高不低,她的课业难度更上一层楼,废了一张花样子,哪怕是依着葫芦重描,都要小半个时辰。

“妹妹们都嫌弃我呢。”苏启芳唉声叹气的凑到了苏氏身边,像小儿女一般告起了黑状。

苏氏笑了起来,推过两本帐册到苏启芳跟前,道:“别去闹你妹妹们,快来帮姑母的忙,把这两本帐给核了。”

苏启芳这下子可比裘慎刚才幽怨多了,道:“姑母这是给妹妹们出气呢。”

核帐这种活儿,她不精啊,但手上却没有推拒,老老实实的打开帐册,一项一项的核了起来。这就是苏启芳这阵子经常往雍容院跑的最重要的原因,跟着苏氏学习管理中馈,哪怕她不喜欢看账目,也不能不看,这是一位合格的主母必须会的本事。

原本这该是黄氏教导的,但黄氏自己就不是个合格的主母兼嫡母,怎么可能教苏启芳,而太夫人虽然教过苏启芳一些御下管家之道,但年纪摆在那里,没有精力教得太细,而申氏身为宗妇,教导各房女儿也是责任,可看申氏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教好,就知道她更靠不住,也就是苏氏有几分喜欢苏启芳,又见她与自家三个女儿诚心相交,虽然差着年纪,处得却极好,这才在苏启芳来探病的时候,抽空教了苏启芳一些细琐的东西。

苏启芳懂得姑母的好心好意,自然不会与旁人说去,只每天过来,插科打浑的,看着好似是被苏氏故意为难教训,其实是暗中教导,倒也不怕雍容院里有些人到外头说嘴去。

当然,苏氏对苏启芳这样好的原因,也并不仅只是因为苏启芳对她的三个女儿好,关键还在于季大夫人做的那个媒。

当日从流香庵一回来,她就跟太夫人说了此事,起初,太夫人很是不高兴,相看变成了说媒,这是几个意思?季家就这么瞧不上伯府?虽说读书人家清贵,可勋贵人家也不是白给,何况如今儿子也当了文臣,正经走的科举入仕,伯府就算是靠军功起家,如今也算得半个读书人家了,何至于就让季家那么瞧不上。

不过等苏氏说明白季大夫人给说的是华阴沈家,太夫人也就无话可说了,这人选,可比季敏书差不到哪里,唯一的忧虑是没见过人,不知其人如何,但还有相看一关,倒也不是十分担忧。

心中是满意了,可太夫人拉不下面子,还是苏氏给季大夫人去了封信,表示伯府是有意相看的,太夫人只当不知道,其实可关心了,就等着季大夫人回信。

季大夫人的回信,隔了一个月才来,倒不是季大夫人有意怠慢,而是她先给自家妹子去了信询问,收到了回信,才给了苏氏一个答复。

沈家也有相看的心思,只等到年底前沈家三房老爷入京述职,再安排相看之事。为表诚意,沈家随信还附了一匹江南独有的雾松锦,这原是江南一带的习俗,两家儿女相看,男方要送女方三尺布料以表诚意,沈家不是寻常百姓,当然不能只送三尺,所以送足了一匹,而且还是极上等的雾松锦,诚意再满不过了。

到这地步,这门亲事也就差之八九不离十了,太夫人对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苏启芳是极有信心的,不可能让沈家不满意,唯一的问题,就看沈家那儿郎配不配得上自家的孙女了。

只是不巧的是,沈家三老爷入京述职时,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进京时已经是十一月底,转眼就要翻进十二月,自来十二月里是不说亲的,自然也不能相看,正月是春年,暂且不论,相看的日子就只能往二月里排了,这连黄历都不用翻了,直接订在了花朝日,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虽说相看的日子被推迟了,但其实两家已经暗搓搓的完成了相看,首先是世子苏伯勤,借着讨教学问,见了沈湖几次。

沈湖就是那位沈家庶子,沈三夫人早年无子,就将沈湖养在了房里,三年后沈三夫人终于开怀,一举得子,有了亲子也没将沈湖移走,仍是养在膝下,因一直没有将沈湖记作嫡子,倒也不妨碍沈三夫人的亲子什么,兼之沈三夫人也不是那等心肠恶毒的嫡母,有了亲子后也待沈湖如初,故母子关系一直都极好。

这也使得沈湖不似一般人家的庶子那样总有几分抬不起头做人的样子,恰相反,沈湖被沈三夫人教养得极好,性情宽和,进退有度,又知礼上进,学问也很是扎实,与季家那根独苗相比,除了容貌只能说是端正之外,余者竟是处处皆佳的。

苏伯勤讨教了几回学问,就对沈湖很是佩服了,回了府中就说了沈湖许多好话,差不多就快要直接改口叫大姐夫了。

至于沈家那边,也来了人,是沈三夫人的女儿,沈三夫人也是厉害,要么不生,要生就是一串儿,自打开怀生了儿子之后,接下来竟是以两年一个的速度,又生了二子二女,这女儿便是她的长女,名唤沈侠兰,今年十四,正好比苏启芳小一岁,性情直爽开朗,她是以季大夫人的侄女的名义,跟着季大夫人到伯府做客的,伯府少不得要唤出年纪相仿的女儿们来作陪。

沈侠兰特意与苏启芳多说了会儿话,也是极满意的回去对沈三夫人道:“大姨母说的媒,母亲可就放心罢,我看那位苏大姑娘竟是极有母亲的品格的,将来若能嫁进来,保管旁人不说你们是婆媳,只说是母女。”

这话逗得沈三夫人直笑,倒真是放下了大半的心,剩下的,就只看二月里的相看,那对小儿女自己满意不满意了。

这也是苏氏有心教导苏启芳的原因,基本上伯府和沈家已经有了默契,就差走个过场了,太夫人已经私下里在替沈启芳拾掇嫁妆私房,沈家那边也透过季大夫人的嘴,表示这门亲事一成,就会让沈湖分出去单过,惠安堂不差钱,庶子分家得的家产可以保证让苏家女儿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沈湖自己也是个争气,将来少不得能替苏家女儿挣个诰命,好日子光是用想的也让人心里头欢喜。

沈家这么给力,伯府当然不能给个次品不是,既然沈湖是要分家单过的,苏启芳就必须有成为一个合格主母的能力。这一点,太夫人也私下暗示给苏启芳,所以苏启芳跑雍容院就跑得更勤了。她不但要学怎么管理中馈,还要学会官夫人之间要如何交际,如何打点上官下属的家眷,虽然沈湖还没有做官,可沈家那么有信心,那她也得对沈湖有信心才是,早早的学起来,总比临时抱佛脚还不知道往哪儿抱的强。

苏氏在苏启芳的眼里,就是最大的一根佛脚,她要是还不知道抱紧了,那就是真心蠢。

此情彼愿,自然各生欢喜,越发的亲如一家。

第六十二章忌惮

陪着苏氏看了半日的帐册,转眼便将近黄昏,裘家姐妹已经做完课业,裘怡去了云姨娘那里,裘怫则照例溜进了她专门的小灶间,只有裘慎没走,在苏氏的指点下,也看起了帐册,并不是苏氏不肯教两个庶女,而是她们还小,又不曾学过数算,眼下离学看帐册还早着呢。

裘慎虽然比苏启芳年纪小了好几岁,但她学了数算,又日日跟在苏氏身边,随时能得指点,进境倒是比苏启芳还快些,苏启芳偶有看不明白的地方,也不必去问苏氏,先问裘慎,裘慎也不明白了,二人才一起再向苏氏请教,彼此互进互促,既增进了姐妹之情,又各有所得,真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只是毕竟时近黄昏,纵是苏启芳再舍不得走,也只能向苏氏告辞,她得赶回上房陪着太夫人用晚食,这也是孝心,万不可因私而废。

苏氏自然也不会留她,命奉衣送了苏启芳回去,自去厨间安排雍容院今日的晚食不提。独裘怫赶在苏启芳走之前,蒸了一笼菊糕让苏启芳带走。眼下这时节,菊花自然早已落尽,她用的是之前晒干保存的菊蕾,虽不如新鲜菊花,但味道也是极佳。

裘家三姐妹中,苏启芳独最重裘怫,每每带了菊糕回去,少不得要呈一小碟给太夫人,虽没为裘怫说上半句好话,但太夫人心明如镜,岂有不知道这菊糕是出自谁人之手,多半嫌弃,但偶尔心情不错的时候,会赏苏启芳这个面子,吃上一块两块,那菊糕在苏启芳的示意下特意做得绵软,极适合上了年纪的人的牙口,太夫人吃得满意,对女儿的那个庶女,印象便也好上了那么一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