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裘怫突然想到了至真娘子,与这兰丛,十分相衬。
恭喜走出几步,察觉到裘怫没跟上来,回头一瞧,小姑娘正盯着墙角的兰丛发呆,不由失笑,道:“这是娘子从山中移来的野兰,初时只得一株,这十几年来,竟是长成了一丛,你若喜欢,我教人挖一株送你。”
也算是她代娘子弥补一下这被娘子欺负了的小姑娘。
裘怫摇了摇头,本想说什么不夺人所好之类的话,但将将要出口时,猛然一个激灵,想起方才的经历,哪里还敢糊弄人,只道:“自惭形秽。”
这样的兰,她配不上。
恭喜差点笑出声来,小姑娘是被娘子给吓怕了,也不勉强,领着裘怫继续往外走,却是来到一处迎客的小厅,苏氏早已经等在了厅中。
“母亲?”
裘怫大感意外,几步冲上前,紧紧的抓住了苏氏的衣角,眼泪都快出来了。以后出门,她再也不乱跑了,真的,她发誓。
苏氏等得心焦,原要教训几句,只是看着裘怫难得露出了一副小可怜的模样,一时又是心软,叹了口气,道:“以后可莫再乱跑了。”
裘怫点头如捣蒜。
苏氏这才摸摸她的头,拉了她的手,对着慢一步进来的恭喜屈了屈膝,道:“多谢姑姑救了小女,感激不尽。”
恭喜可不敢生受她这一礼,忙侧身避了,道:“裘夫人言重了,裘姑娘来了这小半日,倒是给娘子排解了寂寞,也是难得的缘份。”
裘怫悄悄的撇了一下嘴角,那是,她尽被人耍着玩了,可不是玩得开心么。
“这孩子没有打扰娘子清修便是大善。”苏氏惭愧道。
“天色不早,再耽搁,路上便不好走。”恭喜善意的提醒。
苏氏连忙就带着裘怫告辞了。
不提苏氏母女怎么离去,却说恭喜送了她们出观后,回到屋中,却见先前离去调查裘怫的护卫已经在向至真娘子禀报调查结果,她便静候在一旁,跟着听了一耳朵,待护卫离开后,方笑道:“娘子可放心了,裘姑娘与北宁侯府应是无干。”
一介地方官之女,虽然嫡母出身于京中伯府,但归京不久,且自老忠毅伯死后,继任者弃了武途,转了文官,与依然是武将的北宁侯府自然是再无往来。怎么看,裘怫都不可能是北宁侯府安排了刻意来接近至真娘子的。
所以今日,真是个意外来着,只可怜那小姑娘,平白受了娘子一顿欺负,不过也说明其实娘子挺喜欢这小姑娘,换个人来,娘子还不希得欺负呢。
至真娘子指了指恭喜,笑骂道:“那小姑娘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一再替她说好话,真真是我白养了你这些年。”
其实听裘怫自报来历,至真娘子就知道这小姑娘与北宁侯府无关,毕竟当年忠毅伯府嫡长女下嫁探花郎,在京中颇为轰动,至真娘子自然还记得当时的热闹。
恭喜连忙叫冤,道:“奴婢还不是见娘子喜欢裘姑娘,这才夸她几句,若处处说她不好,岂不是悖了娘子的喜恶,那奴婢才叫没有眼色呢。”
“清修这些年,怎么就没修一修你这张嘴儿,什么话都是你说的。”至真娘子拿她没办法,笑了一阵,才又叹道,“这小姑娘实是聪慧极了,偏还晓得隐藏,我在她这个年纪,竟是真不如她的。北宁侯府那几个,与她提鞋都不配,她若真与北宁侯府有干系,我倒也还有兴致陪着玩玩,可惜了。”
一个没什么干系的小姑娘,也不好因她一时的玩心,就把人拖下水,观中清修这些年,寂寞惯了,也不必非要有个人来替她排解,如此罢了。
恭喜晓得至真娘子的心思,叹惜之余,也是无奈,北宁侯府觊觎的是娘子手中的东西已不是一日两日,娘子也是不胜其烦,若娘子改嫁,倒也一了百了,偏娘子又犯了执拗的脾气,宁可当了女冠,也不肯改嫁,这实是无解之结,连皇帝都拿娘子没有办法,也只能这样耗着了。
回伯府的路上,裘怫少不得又挨了一顿训,她自知理亏,被训得头都不敢抬,跟蔫鸡似的,中间还极有眼色的捧了茶给苏氏润喉。
苏氏也训累了,喝了几口茶水,好笑又好气的点点裘怫的额角,道:“幸是你遇着至真娘子,不然,可怎么好。”
裘怫苦着脸,遇着至真娘子才叫不好,换个旁的人,她都未必会被玩得这么惨,只是嘴上不能说出来,顺着苏氏的话点头如捣蒜,道:“打扰娘子清修,女儿真是惭愧,还好母亲寻了来,不然还不知要打扰娘子多久。”
苏氏道:“哪里是我寻了来,亏得是娘子派了人来通知,不然可不知怎么好了。”说着,忍不住又训道,“你啊,可长了本事,乱跑便也罢了,竟还跑得那么远,怎的就没走断了腿,脚底可起泡了?”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裘怫这时才仿佛觉得双腿胀痛,脚底也隐隐有些麻刺感,顿时往后一倒,道:“腿疼。”
苏氏都被她逗乐了,道:“今回可吃了教训?”
裘怫乖乖道:“女儿回去便面壁思过。”忙又东张西望,转移话题,“长姐三妹还有大表姐可是先回去了?”
“回去你可得向启姐儿好生道谢,她为了寻你,竟不小心崴了脚,我才教人先送她和娇娇、燕燕回去。”苏氏叹了口气,真是难为苏启芳这孩子了,裘怫跑丢了,她竟比谁都急。
“大表姐是好人。”裘怫认真道,和裘慎一样,都是极有长姐风范的,她喜欢。
苏氏笑了,她也很喜欢苏启芳,不是因为苏启芳有几分神似她年轻的时候,而是因为裘怫走丢了,苏启芳是真的为之着急,女孩儿的出身、容貌是天生的,没得选择,但品性是可以后天被培养的,太夫人把苏启芳教得很好,如果不是有那么个不着调的嫡母,苏启芳本该有个更顺坦的前程。
真真是可惜了!
苏氏暗中叹息了一声,二房的事情,她一个出嫁的姑奶奶说不上话,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是季大夫人今日给说的媒,若能成,倒真真是苏启芳最大的运气了。
第六十章融洽
因想着苏启芳的事儿,苏氏也就顾不上再教训裘怫了,一路无话,回到雍容院,少不得让人给苏启芳送了信儿,报了平安,然后裘怫像蔫鸡一样,又被裘慎板着脸给狠狠教训了一通,中间还教裘怡逮了机补了两刀,算是报了这段时日被裘怫欺负的大仇,只苦得裘怫真心是一把辛酸泪,无处与人说。
当然,更大的苦果到了第二天才到来,裘怫的两条腿疼得下不了床,不得不躺了两天,到第三天才能动,走路还带着瘸,差不多过了七八天,才渐渐恢复过来,因着这个,苏氏替她向容溪堂告了假,等她能继续上课,因落下了功课,结果又被补上的功课给埋了,等她彻底缓过劲来时,已经过了十月,到了十一月,正经算是年底了。
京中的天气远比岭南要冷得多,十月已是寒风刺骨,十一月更是连着落了两场大雪,可把生在岭南从来就没有领教过北方冬日之威的裘家三姐妹给冻了个够呛。
裘慎还好,太夫人送了一箱上品大毛衣裳给她,只裘怫和裘怡没有这么高的待遇,是按着伯府庶女的规格给置了两套大毛衣裳,那毛色寻常且不说,品相也是一般,还是裘慎瞧着她们实在冻得可怜,自己那一箱大毛衣裳又穿不完,从中又各挑了两套出来,让针线上给改小了尺寸,送了两个妹妹。
“过上两年,习惯了就好。”
对此,苏氏也没有办法,这是习惯问题,并不是大毛衣裳不保暖,纵是她再给三个女儿置上几箱子大毛衣裳,也不解决问题。
好在十一月底,容溪堂就放了假,再开课要到来年二月初,裘家三姐妹才算缓了一口气,彻底缩在屋里不想出门了,京城冬天的风,可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疼,能不出门,还是别出门的好。
不过下雪的时候是个例外,出生在岭南的姐妹仨都没见过活的雪,画儿上倒是见过,但很不分明,所以哪怕雪花落在脸上,冰凉刺骨,也吓不退姐妹仨的新鲜感,堆个雪人什么的,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就连稳重端庄的裘慎,都没能拒绝这个诱惑。
恶果是,当天晚上姐妹仨全受了寒,流着鼻涕打着喷嚏迎来了了腊八节。
每逢腊八,伯府惯例是要往京中各个寺庙道观捐坚果米粮的,用以布施,而寺庙道观则会回送腊八粥,到了这一天,全府上下的主食,都是腊八粥。
被鼻涕喷嚏所苦的裘家三姐妹,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灌下去,鼻子竟然通气了,倒是意外之喜。鼻子一通气,姐妹仨的风寒之症就迅速转好,没隔几日,又都活蹦乱跳。
病好了,但苦日子还没过,因病了这些日子,姐妹仨的课业全都落下了,又得苦哈哈的补上,不然等来年容漆堂开了课,嬷嬷们,尤其是宁嬷嬷,会教会她们什么叫铁面无私不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