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1)

裘怡是真喜欢菊花,身边的丫环一唤玉台,一唤玉楼,皆菊花之名。

裘怫无可无不可,她对菊花无感,准确的说,她对任何易逝之物都无感,像花啊,雪啊之类,美则美矣,却转瞬成空。她喜欢永恒存在的东西,比如诗三百,千古传诵,比如高山流水,常青常绿。

“你喜欢便拿去吧。”

于是这两盆菊花转瞬就易了主,裘怫松了一口气,像送走了烫手山芋,裘怡喜笑颜开如得了大便宜。

这事儿很快就让送花的人知道了,郑秀沮丧的叹气,好像又没送对东西,袁嬷嬷却是面无表情。

袁嬷嬷就是那位老妇人。同样的手段,郑秀去干就是脑子犯抽,袁嬷嬷去做,就显得自然得多,没有引起苏氏太多的警惕。

这次的事,是袁嬷嬷自告奋勇,郑秀以为她真是帮自己送礼去的,却不知道,袁嬷嬷是想近距离瞧一瞧裘家姑娘,顺便,替太后打探一下郑秀真正想送礼的是其中哪位姑娘。撞到裘怫只是随机的,但郑秀初时高兴但知道菊花易主后又变得沮丧的表情,显然已经透露出实情。

裘家的二姑娘啊……袁嬷嬷面无表情的回想当时那个小姑娘与自己对视时一触即离的眼神,那么敏锐,那么机警,可不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啊。

袁嬷嬷不喜欢裘二姑娘,太后也不会喜欢,生活在宫中的人,只会喜欢纯真简单的小姑娘,因为身边已有了太多的尔虞我诈,所以对纯真简单就有了病态一般的向往。

看了看还在沮丧的踱着步的郑秀,袁嬷嬷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提醒道:“国公爷,送礼是您的心意,礼到则意到,已是足够,至于收礼之人如何处置礼物,那是她自己的事。”

只差没有直说郑秀管得太多了。也只有太后身边出来的老嬷嬷,才敢这样对郑秀说话,才有资格管束住郑秀继续脑子犯抽。

这位袁嬷嬷,从太后还是个妙龄少女时,就已经跟在了太后的身边,她跟着太后在那座会吃人的宫墙内,流过泪,咽过血,杀过人,她陪着太后踩着许多人的尸骨一步一步走上了后宫中最尊贵的那个位置,所以当她想告老荣养时,太后不肯放人,所以当郑秀脑子开始犯抽时,太后就把她放到了荣国公府。

袁嬷嬷,也是看着郑秀长大的。

所以,郑秀哪怕听懂了袁嬷嬷话里的意思,也没办法像踹长安那样一脚踹过去,何况袁嬷嬷的话是对的,送礼是他的心意,收礼人收了礼,那他的心意就送到了,圆满了,至于那份礼被收礼人怎么处置,真的不关他的事。

袁嬷嬷亲自帮他把礼送了出去,意思也很明显,到此为止,可不能再干脑子犯抽的事,毕竟,堂堂一位国公爷,没那么上赶着倒贴的,何况被倒贴的人,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和裘怫觉得有些事情很邪性一样,袁嬷嬷也觉得那个小姑娘很邪性,郑秀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很了解这孩子的脾性,漂亮得令人一看就觉得欢喜的外表之下,隐藏的是极度的骄傲与通透。

郑秀没有朋友,同龄人中,与他关系最好的是四皇子赵谨,平时玩在一起的,也是几位年纪相差不多的皇子,因为只有这些皇子们,对他没有企图,其他试图接近郑秀的人,除了巴结他,还是巴结他,只因为,郑秀是皇帝最疼爱的晚辈,疼爱都不足以形容皇帝对他的爱重,在袁嬷嬷以及许多许多的人看来,皇帝对郑秀,根本就是溺爱,千依百顺,要星星就不给月亮,哪怕郑秀指着鹿说那是马,皇帝也不会说他错,反而会下一道圣旨,从此往后,天下的鹿都改叫马。

因为溺爱,所以郑秀被养出了一身的傲气,当然,这孩子生性通透,所以他的傲气被他隐藏得很好,都在骨子里,很少外露,因此在许多不了解的郑秀的人看来,这位少年国公是个谦逊乖巧的孩子,被皇帝溺爱成那样子,也不曾趾高气扬、嚣张跋扈,独秀国公的雅号,就是对他的赞美。

只有看着郑秀长大的人才知道,谦逊乖巧只是表相,郑秀从来没有主动去亲近过谁,讨好过谁,哪怕在太后和皇帝面前,他也只是尽到了一个晚辈的本分,就连和他关系最好的四皇子赵谨,也是主动去接近郑秀,以真诚换来了郑秀的友情。

所以,当郑秀脑子犯抽,居然主动给裘家姑娘送礼,还一送再送,太后表面没露出什么诧异来,皇帝也是一脸看好戏的姿态,但事实上,这二位心里担心得不行。

当然,这也越发显得裘家姑娘的邪性了,她有何德,又有何能,居然能让郑秀犯了痴,干出了怎么想都想不通的事。

“多谢嬷嬷提醒,我明白了。”

郑秀趴在窗口,把袁嬷嬷的话想了又想,似乎已经警醒自己干的这些事已经出格了,引起了太后和皇帝的警惕。他的声音里此刻透着释然,然而站在他背后的袁嬷嬷并没有看到,郑秀看向远处的眼眸,变得深沉了些。

再坚持下去,裘家的小姑娘就会有麻烦了,他在太后的宠护、皇帝的溺爱下长大,并不意味着他不懂事,他一时脑子犯抽,皇帝没有拦阻他,太后没有拦阻他,他们只派来了一位嬷嬷,就已经让他明白,什么叫适可而止。

以后还是夜里偷偷的去看看小姑娘吧,除非昝公公亲自来盯他,否则,谁能逮到他。

郑秀暗暗的愉快的决定了,果然,送礼什么的,又为难,又容易招人眼,还容易给小姑娘带来麻烦。其实,他的本意,只是想看一看那个小姑娘而已,他好奇自己落水半昏不醒时为什么能够看到小姑娘从小到大的容貌,他更好奇,那个小姑娘是不是会长成他脑海中曾经出现过的模样。

那可真是个漂亮极了的小姑娘啊,怎么看怎么的招人喜欢。宫中已是集了天下的美人,可是都不如他脑海中出现过的小姑娘,他忍不住想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

是的,这就是他脑子犯抽的根源,送礼,不是因为他觉得落水那天吓着了小姑娘而过意不去,也不是因为他为那天夜闯小姑娘的闺房而惭愧不安,他只是想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就这么简单。

这一刻,郑秀的脑子清醒无比。

第四十八章出了事

裘怡得了两盆自己喜欢的花,对裘怫的态度就比往常亲近了些,这几日闲着没事就跑到裘怫屋里来打发时间,也很乐意充当裘怫厨工课的试吃员,虽然她从骨子里还是不喜欢像嫡姐小尾巴一样的二姐,不过得承认,二姐在厨工上还是有些天分的,只做了三四回桂花糕,就已经掌握了桂花糕的做法,香糯可口,甜而不腻。

不过裘怫自己却不太满意,因为桂花香在口中滞留的时间太短,完全达不到“八重锦”那种直到第二天仿佛口中还能残存着美好滋味的程度。当然,她也没指望自己现在就能做出那种程度的糕点,慢慢研究吧,总有一天,她一定能解开其中的奥秘。

“那匹缠枝梨花缎子可真是漂亮,梨花绣得鲜活极了,一簇簇,白得像雪,衬着大红的底色,可招人眼了,我偷偷摸了摸,料子又滑又软,可比寻常的锦缎更顺滑,听丫环们说,这是越州产的百织缎,这么一匹,没有三四十两银子拿不下来,哎……”

裘怡咬着桂花糕,眉舞飞扬的说着她刚从琼心苑看来的新鲜,说到最后,却是叹了好大一口气。

琼心苑是苏元芳的闺院,为了重阳菊花斋宴,申氏下了血本,从京中最有名的李氏绸缎庄抢到了这一匹缠枝梨花百织缎,越州百织缎产量不高,每年运到京中贩卖的也不过只在三百匹左右,基本上都是运船一靠岸,还没送进绸缎庄子,就已经被人抢购得七七八八,申氏这次也是得了消息早,硬是抢到了两匹。一匹就是缠枝梨花的料子,另一匹是团寿纹青底料子,后者明显要老气些,适合上了年纪的人。

没办法,既是抢的,就不能指望能挑到称心如意的花色,按说这时节,该挑菊纹或是百果纹的料子最应景,缠枝梨花还是更适合春天,可惜,没得挑不是。

即便没挑到最合心意的料子,但百织缎名声在外,到底是让人眼红,伯府的姑娘们都涌进了琼心苑去瞧新鲜,苏元芳也乐意显摆,就把料子放在那里让她们看,摸一两下也成,最好是苏启芳也来看一看,能气死她最好。苏元芳早打听清楚了,黄氏根本不管苏启芳,还是太夫人从私库里挑了匹料子出来给苏启芳裁的新衣,那料子说起来也算是好料子,但绝不如百织缎稀罕难得。

可惜,苏启芳才不与她较这个劲儿,根本就没来,倒是裘怡在容溪堂上课的时候得了消息,顿时心痒痒的,等下了课,就混在了伯府一众姑娘里,到琼心苑瞧了个新鲜,那红的缎子,白的花儿,又艳又仙,可馋得裘怡都快流口水了。

这么好的料子,可惜,她不能穿,就是能穿,也不会有人给她买这么稀罕值钱的料子。因着这个现实,裘怡忍不住叹气,桂花糕吃在嘴里都觉得没滋味了。

裘怫在画花样子,这是宁嬷嬷留的课业,得画十张呢,都是“鹊上梅枝”的主题,但每张都得画得不一样,如何构图,如何配色,就成了极费心思的事情。裘怡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飘进又飘出,听倒是听得清楚,却根本没往心里去。

裘怡说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忍不住抱怨道:“每次同你说话,最没意思了。”

八卦嘛,当然得有人附和,唱独角戏可不就让人没了兴致,她拿帕子擦了擦嘴和手,走到裘怫身边伸头一瞧,就拿走了裘怫已经画好的两张花样子。

“这两张花样子好看,我拿回去让姨娘绣帕子,回头送你两块,就不用谢了啊。”

于是裘怡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拿走了裘怫的课业,她就是故意的,谁让裘怫不陪着她八卦呢。

裘怫不在意的笑了笑,继续低头画花样子,裘怡这几天给她提供了不少伯府内的八卦,她虽不往心里去,但到底对这伯府里的情形更清楚了,那两张花样子就算是酬谢吧。

裘怡倒是说话算话,隔两天果然送了两张帕子来,只是用料极次,绣工嘛一看就不是云姨娘绣的,根本就是随便找丫环绣了来应付她的。当然,裘怫还是不会在意的,那两块帕子直接让葛覃拿去做了抹布。

到了重阳这日,太夫人带着穿戴一新的苏启芳和苏元芳出了门,留下了门里一地的羡慕嫉妒恨,且不说她们参加的是禄王妃的菊花斋宴,光是姐儿俩那一身夺目的新衣裙,就已经足够招来伯府其他姑娘的眼红了。

“可惜了……”

雍容院里,苏氏对着裘慎长叹了一声。

裘慎没听明白,迷茫道:“母亲,您可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