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1 / 1)

问题是,这信该在什么时候送?

送早了,裘怫担忧会乱了郑秀的心,坏了他的前程,送迟了,又怕郑秀从别的途径知道了这件事,一时冲动,干出什么偷跑回来的事来。虽说郑秀答应过她,以后遇事不再冲动,但裘怫并不知他能不能做到,只要事关于她,他就总是冲动的。

思来想去,举棋不定中,裘慎果然来了流香庵。是陆晔送着来的,因流香庵是尼姑庵,男子等闲不好进来,便只送到了庵外,便自行去了流香溪边赏玩,只等裘慎要走时,再派人去叫他一声便成了。

裘慎见了裘怫,话不多说,倒先哭了一场,拉着裘怫上上下下的打量,虽大半月不见,这妹妹精神头倒也与在家时一个模样,只模样儿又显清瘦了些,想是因庵中茹素的缘故,这才略略放下心,让葛覃打了温水来擦了把脸,重新上了脂粉,姐儿俩相对而坐,说起了话来。

“原燕燕也想同我一起来看你,只母亲的病难见起色,这时候正逢年下,人情往来,年礼互赠的,还要打点祭祀,家里头没个能做主的人不行,她虽年少,性子也不大稳重,但事到临头,也由不得她不出面,实是没办法走开儿。”

裘怫听了便笑道:“燕燕也是许嬷嬷教导出来的,规矩礼数什么的,她都心里门儿清,只是平日里有长姐和我在,倒不必她费什么脑子,因此显得不稳重,真遇着事儿,她还是撑得住的。”说着,又从架子上取下两叠抄好的经文,“这是我偷闲儿替母亲抄的药王经和替太夫人抄的往生经,长姐带回去,将药王经供在佛前,往生经烧给太夫人。”

裘慎抬手接过,翻了两页,见字迹工工整整的,显见是用了心抄的,不由得眼圈儿又是一红,道:“你有这份孝心,母亲知道了,想必也能宽慰些。”又嗅着墨香之外,竟还有些蜡油的烟气,便知道这必是裘怫熬夜在灯下抄的,于是又道,“以后可不必再如此了,小姑娘家家的,熬坏了眼睛可怎的好。”

裘怫见长姐是一片真心的关怀,心中也是感动,便道:“我听长姐的,不抄了,只每日在佛前替母亲和太夫人诵经祈福便是。”

裘慎这才没有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在庵里,清清静静的也好,外头的流言什么的,你不必管它,旁人的碎嘴话也不用听,便就是有人眼红你,把你往泥里糟践,你也要记着你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千万不要自怨自艾,自轻自贱。”

裘怫忙问道:“可是外头又有人编排我什么了?”不然,长姐不会特地叮嘱她这些话。

裘慎不肯细说,只道:“无非是旧话重提,当初就被狠打了脸的,那些没影儿的话,再不必去听。”

裘怫顿时了然,想来是她“毒女疯女”的名头上,又添了“狐狸精”之类的吧,当初刚传出订亲风声的时候,便有人说她不知检点勾引郑秀,只是后来被苏氏抬出家风门第还有许嬷嬷这块招牌给狠打了脸,如今必是有人又把这些话拿出来编排她,偏许嬷嬷又被太后召回了宫,苏氏又病着起不来,再没有人能替她出头辩白的,可不由人混说,越说越离谱了。

裘怫的心思一向沉得住,倒没怎么生气,嘴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她管不着,她能管着的只有自己,必定是要将规矩给守严实了,她是清清白白的女儿,绝对不留一丝把柄让别人将谣言坐实。只是,这谣言不澄清,对裘慎和裘怡的影响就大了,都是姐妹,同样姓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坏了名声,也会牵连长姐幼妹。裘慎已经出嫁,情况相对要好一些,顶多也就是在婆家听人说些闲话儿,面子上不好看罢了。但裘怡的影响却大了,只怕先前中意她的几家,都要退缩。

想着这些,裘怫的神色便渐渐的沉了下去,将给郑秀送信的纠结暂且抛开,只思索着对策。

裘慎素知她爱多思,连忙按着她的手,道:“才与你说了,在庵中便清清静静的,外头的事不必你操心,自有我与你姐夫替你想法子澄清了。”

裘怫抿着唇,道:“此事要另想法子,分明是有人故意算计我,毁我名声,长姐不澄清便罢,若一澄清,只怕越描越黑,还要再牵连到长姐自己身上。”

裘慎叹了口气,道:“到底还是你心明如镜,我原也不知,还是你姐夫瞧着外面的风头不对,像是有人故意操纵,我央了他去打听,只是他素是个闲人,往来的也都是些风雅中人,目前还没有打听出什么来,等有了眉目,我再告诉你。”

裘怫点点头,道:“多谢长姐和姐夫了。”顿了一顿,方又道,“姐夫是个有心的人,又对长姐真心实意,虽因我的事儿牵连了长姐,我却是全不担忧的。只是燕燕那里……长姐嘱着她少出门儿吧,要紧的是谨言慎行,再不能如往日那样全不上心的。”

像在魏国公府里,被朱小八拉去了外书房那里的事儿,若被人传出来,裘怡纵然再清白不过,也不会有人信了。

想到这里,裘怫眉头一皱,继续道:“有桩事儿,还要劳姐夫出面。”

说着,便把这件事儿告诉了裘慎。原是她想找机会跟赵词接触一下,请他不要将在魏国公府外书院那里见过裘怡的事情说出去,只是一直不曾有机会,先是裘慎出嫁,后是忙着教导裘怡管理闺学,再然后就是伯府出事,紧接着牵累到她,害她被太后一道懿旨给送进了流香庵,竟然是再没有丝毫机会办这事儿了,如今,也只有托给裘慎和陆晔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回信

裘慎听了来龙去脉,也是好气又好笑,抚额道:“这事你怎么不早与我说……也罢,放心吧,这事儿有你姐夫的面子,赵二公子必不会乱说的。”

“其实我也只是白操心一场,赵二公子为人倒还是有些君子风度的,他若要说,早该说出来了。”裘怫有些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确实是她的不是,原本她已经差不多忘了,要不是形势急转,她的名声突然间就坏了,又怕牵连到姐妹,她也想不起来。只是为防万一,还是要跟赵词那里提一声的,不然,若漏了丝毫口风,对裘怡、对裘家姐妹,都是雪上加霜。

俩姐妹又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裘慎还记挂着要回娘家看望母亲,不好久留,因此给裘怫留下了二百两银子和一些节礼以及冬日里不能缺的上等炭霜,又给庵里捐了二百两的香火钱,嘱托严若庵主好生照顾裘慎,然后便匆匆走了。

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但承恩侯世子夫人出手大方,捐了这么多银子,也不过是要求别让裘怫饿着冷着,并不求其他特殊待遇,严若庵主又岂有不应的,等到来年春暖花开时,她还肯放裘怫出庵到流香溪边走走散心,去梨山上赏赏梨花,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也不知是裘怫抄的经真的宽慰了苏氏,还是裘慎求了承恩侯夫人,从宫里请了位太医替苏氏诊治,开的药方子很管用,总之,打这个年过了之后,苏氏的病倒真的渐渐好转了,到上元节的时候,基本已经没有大碍,可以重新掌家理事了。

苏氏病一好,裘怡就解脱了,撒着欢儿的跑出来,先往魏国公府找许久不见的好姐妹朱小八唠了半日闲话,然后就欢蹦乱跳的跑去流香庵看望裘怫去了。当然,这不是什么姐妹情深,而是裘三姑娘嘴馋了,带足了制作盐渍梅子的材料,讨她家二姐的好去了。

所以当裘怫瞅着裘怡带来的这些东西之后,哑然无语,一点儿姐妹相见的喜悦都没有了。倒是跟着一起来的静女,和裘怫相见更有几分姐妹情深的感触。

裘怡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来了没一会儿,见裘怫和静女泪眼相看无语凝咽,便大感没趣的出去逛荡,到放生池那里喂鱼……嗯,准确的说是逗鱼去了。

裘怫也没理会,只叫玉台和玉板跟紧了她,然后才拉着静女坐下,问道:“府中近来可好?”

静女听她这么一问,好悬没哭出来,道:“姑娘自顾不暇,还记挂着府里……打从过了年,就好起来了,夫人的病如今已经好了,只还需按方调养一段时日,太医说夫人这回是气怒攻心,又逢大悲,七情不调,伤及元气,但只要调养好了,就不会留病根儿。”

裘怫听她说打从过了年就好起来了,心中顿时有数,这说的其实是外头的谣言,因过年过节,暂时被压下了一些,大抵是有人发了话,不想在这喜庆的日子里,让这些谣言再坏了宫里贵人的心情,这所谓的贵人,多半就是太后和皇帝了。否则,大年节里,大宴小宴一堆,正是谣言发酵的大好时候,哪里能消停得了。这回无非是因为牵涉到了郑秀,怕惹了太后和皇帝的不高兴,才被人刻意压下去了。

想来苏氏也是因为外头的谣言消停了些,这才转了心情,又得了太医诊治,病情才一日日的好起来。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暗地里出面压了压谣言,总归,这对裘家来说,算是这段时间以来,遇着的最大的好事了。裘怫心里略略放松了些,又问道:“母亲既好了些,那么过继的事情,长姐可曾与她提过?”

“大姑奶奶一早就与夫人提过了,夫人也点了头,这不,前日上元夜时,夫人特地带了昆哥儿和三姑娘去看花灯了,三姑娘和昆哥儿玩得可好了,后来我还听见三姑娘悄悄的问昆哥儿,愿不愿意与她做亲姐弟,昆哥儿一直点头呢。”

想到当时的情景,静女终于露出几分笑意。

听到这些,裘怫也跟着笑了起来,道:“昆哥儿也是聪明的。”

两下里都情愿,这事儿差不多就能定下了,只等族里开祠堂改族谱,把昆哥儿的名字填进裘一鸣这一房,便算成了。

如今,裘怫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担忧,开始思考自己的将来。给郑秀的信,她到底是在年前就赶着送出去了,只是她没有在信里说自己的处境,只说了几件她幼时的事情,然后又说了她一直在抄经,不是给太后抄的经,而是她打小儿就是靠抄经来磨砺自己的性情,她和裘怡只差了半岁,却远比裘怡要老成稳重得多,甚至连长她三岁多的裘慎,在这方面都不如她。最后,在信的末尾,她又添上了三个字:要冷静。

也就在静女离开流香庵不久后,她就收到了郑秀的回信,信中只有四个字:信我!等我!

看到这四个字的一瞬间,裘怫几乎就哭出声来。被人骂毒女疯女的时候,她没有哭,被太后一道懿旨送到流香庵的时候,她也没有哭,给郑秀写信,把真正的自己剖白在信中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哭。可是,郑秀一句“信我等我”,却令她心绪翻腾,压抑着不知多久的委屈,如井喷泉涌,再也控制不住。

哭声从屋里传到屋外,惊得葛覃连忙冲了进来,道:“姑娘,出什么事了?”

裘怫用帕子掩住脸,哽咽道:“无事,你守着门,我哭一会儿便好。”

葛覃眨巴着眼睛,瞧见桌案上压着的是荣国公送回来的信,顿时心中如同吊了个水桶,七上八下的。虽是依言守着门,可脑子里却翻了天,姑娘为何对着荣国公的信哭泣?难道是荣国公他……他听信了那些谣言,不肯要姑娘了?

想到这个可能,葛覃顿时又气又委屈又心疼,裘怫在屋里头哭,她就在屋外头掉眼泪,还不敢出声儿,只拿手背不停的抹掉眼泪。

泪眼模糊中,看到林嬷嬷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声音严厉的道:“哭什么?”

第三百八十五章 幕后黑手

葛覃用力抹掉眼泪,撇过脸不肯说话,倒是裘怫在屋里听到了林嬷嬷的声音,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她哭了这一会儿,心里的委屈发泄得差不多了,又恐葛覃被林嬷嬷责备,于是立刻扬声道:“葛覃,打一盆温水来。”

葛覃忙应了,赶紧一溜小跑着去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