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裘怫和裘怡,却因为闺学的声誉受到影响,正面临着严重的退学潮,尤其是裘怫,在处理退学潮问题的时候,还要顶着别人满含深意的目光,以及有意无意的酸言酸语。这些她都能忍,可问题是,不知道是谁,竟然翻出了生母李氏的旧事,说李氏行事便有疯狂之兆,曾有摔女之举,更耸人听闻的是,传言里还说,她还杀夫,裘一鸣就是被她害死的。
这谣言一出,简直就有盖过伯府丑闻的风头,真的假的?若裘二姑娘的生母,真的有杀夫之举,那么无论如何,荣国公也不能娶她啊,天知道会不会跟她生母一样,也干出杀夫的事情?
如果说在伯府丑闻刚牵连到裘家的时候,太后还坐得住,在别人到她耳边嚼舌根子的时候,说得出“苏家是苏家,裘家是裘家,哀家瞧着裘二姑娘倒是个不落俗的”的话来,那么当李氏杀夫的谣言传出来时,太后就坐不住了。
“给哀家去查,谁敢胡言乱语,没凭没据的事情,也敢拿出来瞎编,裘知府病逝于任上,于国有功,于家有愧,教这些烂了舌根的人一编排,竟成了糊涂虫,连个妾室都管不好,还教人害了性命,合着当初皇帝任用官员时,竟是瞎了眼,挑了个糊涂虫去替他治理地方吗?”
这话说得太严重,本来只是谣言,大多就是听个热闹,听说裘夫人苏氏待这个庶女是极好的,若真有李氏杀夫的事情,苏氏怎么可能待杀夫之人的女儿那么好,所以没几个人把这谣言当真的,可太后这一怒,少不得便要真严查了。
这一查,便查出大问题来,谣言,他居然不是谣言,只是夸张了些,说李氏杀夫,没那么严重,可裘一鸣的病逝,却确实跟李氏脱不了关系,他是因为被李氏推到池子里,染上了严重的风寒,最后不治而亡的。而李氏为什么要推他?却是因为裘一鸣带了裘怫在池子边玩,李氏当时伸手去推的是裘怫,裘一鸣为了护住女儿,才被李氏给误推下去。
这简直比伯府丑闻更教人难以置信,申氏打残的那个,好歹只是侄女,可李氏居然对亲女下手,而且结合之前的摔女传闻,可见还不止下手一次,为什么?
毒妇、疯妇的名头,迅速挂上了李氏的头上,然后,毫无意外的,身为李氏的亲女,裘怫也就挂上了毒女、疯女的名头。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裘怫就真是个木头美人,也看出来了,这是有人故意在针对她。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本就没几个,当初苏氏带着她们姐儿仨上京时,早把那些知道情况的人给打发了,所以她们姐儿仨初至京中时,身边只有聊聊几个年纪不大的丫环,连个乳娘都没有,对外苏氏称是年纪大些的,不是配了人,就是舍不得与夫家分开,她便做主把人给放了出去,其实苏氏真正要隐瞒的,就是李氏的事。
第三百八十一章 雪上加霜
如果不是有人故意针对裘怫,派了人远去岭南找到了那些被放出去的下人,怎么可能翻出这陈年旧事,裘家如今知道这桩旧事的,除了苏氏和云姨娘,就只有裘怫自己,连裘慎和裘怡都不知道,就更不要说那些下人了。
裘怫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有什么值得别人针对的,无非就是那桩招人眼红的亲事罢了。从伯府丑闻开始发酵,然后突然就扯到裘家闺学的头上,当时裘怫就已经隐隐有所预感,似乎是有人针对裘家而来,而今李氏杀夫的议论声,已经彻底压过了伯府丑闻,成为京中更劲爆的热议话题,裘怫就更加确定了这个猜想,这就是有人针对裘家,准确的说是在针对她,所以扣在她头上的那顶所谓的毒女疯女的帽子,她都不觉得奇怪了。
随后,更加雪上加霜的局面出现,太后召回了许嬷嬷和成嬷嬷等宫人,裘家闺学没了定海神针,本就汹涌的退学潮,一下子就巨浪滔天,基本上,短短几日内,就一个学生也没有了,就连从容溪堂并过来的那些教习嬷嬷们,也一个个开始请辞,倒不是她们见风使舵落井下石,而是学生都没有了,她们这些教习嬷嬷也没有被裘家闲养着的道理,就算裘家愿意,她们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苏氏本就病着,裘怫还压着这事儿不教她知道,但哪里能瞒得了多久,还是传到了苏氏的耳朵里,这下子,苏氏直气得吐血,病势越发的沉重了,惊得裘慎都从夫家回来,整日的床前侍疾,但苏氏恐影响了她在夫家的地位,惹得公婆不满,只让她在裘家留了两日就强硬的把她赶回了承恩侯府。
倒是陆晔还算有情有义,过不到一日,又亲自陪着裘慎回娘家住了几日,待苏氏的病情稍有几分起色,才又带着裘慎回去了。
转眼便是太夫人的七七,苏氏又强撑着病体,去了伯府,人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伯府如今也是一团乱,申氏至今还关着,如何定罪都没有个章程出来,小王氏怨气冲天,狄氏只管看热闹,宁氏唯恐天下不乱,居然趁着这时候开始抢夺府里的中馈之权,苏长英内外交困,心力憔悴,竟然镇不住局面,就在这一团混乱中,当着太夫人的灵前,苏三老爷被小王氏逼着,又一次提起了分家的事。苏长英还没有什么反应呢,苏氏就先被这场面给气晕过去了,被抬着出了伯府。
便在这时候,太后突然又下了一道懿旨,命裘怫代她到流香庵抄经祈福三年。
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苏氏被这一记晴天霹雳彻底击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后这是悔婚了,只是不好自打脸,收回加诸在裘家身上的恩荣,所以干脆就光明正大的把裘怫送进了庵里。说是抄经祈福三年,但三年后,裘怫要是突然有了佛缘,想出家做姑子了,那荣国公也不能跟佛祖抢人不是。至于裘怫是自愿出家的,还是被逼出家的,那就不必深究了。
皇帝不开声,就没有人能驳回太后的懿旨,裘怫连一声冤都不能喊,就只有收拾行装往流香庵去。苏氏病在床榻上起不来身,裘慎在承恩侯府里被人绊住了,没能赶回来,只有裘怡将她送出了门,眼泪汪汪的看着裘怫登上马车,要哭不哭的模样儿,十分可怜。
裘怫倒是更平静些,她早有预感,或者说,从明觉大师给她解的签语上,她就知道她和郑秀之间,不可能一帆风顺,只是没想到,这巨浪来得这么快,这么令人措不及防。
“燕燕,如今家中就只有你和母亲了,母亲正病着,你要好生服侍母亲,打理好家中,母亲已经教过你如何打理家事,你虽没有经验,但如何上手心里也有底儿,再有内外管事帮衬,应是没有什么大问题,若实在有难处,你又拿不了主意,只管打发人到流香庵来问我。”
裘怫一一叮嘱着,裘怡是裘家最小的女儿,一惯被长姐和她宠着罩着,没经过事儿,如今事发突然,整个裘家的担子一下子就全落在了裘怡身上,纵然是压力再大,裘怡也必须一肩挑起。
裘怡本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被裘怫这么一吩咐,顿时就落了下来,哭得稀里哗啦的,只死死拽着裘怫的衣袖,道:“二姐,你不要走,我不行的……你是知道我的,一向没担当,我……我害怕……二姐,我好怕啊……”
裘怫眼睛也微微发酸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将这股酸意压下去,又拿帕子替裘怡擦了擦脸,道:“别哭,燕燕,哭也解决不了事情,我再叮嘱你一件事情,待母亲身体好些了,你想法子将长姐请回来,让长姐劝母亲尽快把过继的事情办了,咱们家,一定要有个男儿来顶门立户。”
否则,当真是人尽可欺了。若裘家有个男人,至少也可以在出事的时候在外奔走,不说力挽狂澜吧,起码也能打听出一些根脚,知道是谁在算计她。而眼下,裘怫除了被动的应对,竟然全然无法主动出击,因为,她是女子,她不能出外奔走,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是谁在针对她,想反击都找不到正主儿。
她甚至还有一层更深的担忧,苏氏这回是被打击得狠了,这一病,极可能伤了元气,若嫡母就这么一病不起了,族里绝对会塞个人过来继承她们这一房,至于人选还是不是昆哥儿,就不好说了。在过继的事情上,裘怫和裘怡根本就没有发言权,除了苏氏能做主,也只有裘慎才能说几句话,但裘慎已经出嫁了,理论上都不是裘家人了,族里要是不拿她的话当回事儿,裘慎也没有办法。
昆哥儿在裘家住了这么久,怎么着也和三姐妹处出些感情来了,而且昆哥儿的品性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也还算是不错的,将来他继承了裘一鸣这一房,怎么着也算是三姐妹的靠山,可若换了其他人过继,恐怕就后果难料了。
所以,裘怫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特地叮嘱了这件事,就是希望把过继的主动权死死捏在裘家手里,绝不能让裘族左右,这关系到她们三姐妹的后半生,不能大意。
第三百八十二章 别扭
裘怡哭得直抽气,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点头,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把裘怫的话听进耳朵里。裘怫叹了口气,好在她早有准备,事先写好一封信,塞到了裘怡怀中,道:“罢了,你只管在家照顾好母亲,管好下人,然后闭门锁户,轻易别出去走动就行,再把这封信送到长姐手上,其他的,你不必管,不必问,不必想。别想,有姐姐们呢。”
其实关于过继的事,她原是想亲口跟苏氏提的,但眼下苏氏病得严重,哪里是提这事儿的时候,没的让苏氏越发的心思沉重,病得更厉害。再者,有些话,她也不便开口,比如过继这事,也只有裘慎开这个口,苏氏才能听进去。
相比自己的亲事生变,裘怫反倒觉得这件事儿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她的亲事,倒不急在眼前,就算太后悔婚,那也不是当下就立刻能悔的,太后也是要面子的,就算太后不要脸了,她也要顾忌一下太子,毕竟这桩婚事是太子出面保的媒,太子总还是要脸的。哪怕太后打定了主意要逼她出家,那起码也得让她先抄上几个月的经,听几个月的佛法吧,否则这佛缘又从何提起。
有这几个月的时间,足够她想法子给郑秀送信了。他若无惧,她便坚定的等他回来,他若因为李氏杀夫的事情而看低了她,她宁愿他亲口说退亲,也绝对不会出家。
她无错,从小儿起她就一直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性情,她抄经静心,她发誓不会像生母那样被感情所困,走向极端,她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如今却还要因母罪女,这样的理由,她不接受。
便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裘怫在流香庵里安顿下来,身边只有林嬷嬷和葛覃两个,林嬷嬷是太后特意留在她身边,名为服侍,实际上是监视。葛覃是自己哭着喊着非要跟过来。至于成嬷嬷和林春等人,她们本就是宫里出来的,自然也跟着许嬷嬷一起,被太后叫了回去,只有林嬷嬷,因性子严厉,才被太后留下来看紧裘怫。
静女本也想跟过来,但裘怫考虑到苏氏病重,她身为女儿不能床前侍疾,已是愧疚,静女是她贴身之人,又一向细心稳重,因此留下静女代她服侍苏氏,帮衬裘怡管事。
流香庵的庵主,法号严若,知道裘怫是被太后一道懿旨送来的,待她倒也客气,给她单独安排了一处小院,地方不大,只有三间屋子并一个小天井,比裘怫原来住的闺房还逼仄些,但只住三个人却是足够用了。
头一天没什么事儿,就是收拾行囊,整理屋子,严若庵主还特地派了两个姑子过来帮忙,一天下来,也就收拾得七七八八了。次日,则是另一名法号叫做般福的姑子来,领着裘怫在流香庵各处转了一圈,一是熟悉一下环境,二是要告诉裘怫,她每日里功课安排,比如说卯时整便要起,有两刻钟的时间梳洗穿衣进食,然后便要到观音殿里做早课,一个时辰后,又可休息一刻钟,然后就是上香听经静坐,到巳午之交时,过斋,也就是进食,午时之后便不许再进食了,这就是俗话说的过午不食。
这之后,裘怫就不必像其他的姑子那样,还要继续做功课,学戒律,太后到底是给她留了面子的,在懿旨里没有明着说让她出家当姑子,而是很体面的抄经祈福,所以裘怫就要待在屋子里抄一下午的经,中途可以喝些水,或是杏仁露、奶浆之类,但绝对不能吃零嘴点心,这让习惯了一日三餐的裘怫,在刚到流香庵的一段时日里很不习惯,有时候饿极了,也只有喝杏仁露、奶浆充饥,实在是……但她的适应性极强,也就十来日后,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倒是葛覃,没有裘怫这么强的自制力和适应性,有时候会偷摸着跑出去买些吃食,让林嬷嬷逮到过几回,被狠训了一通,但葛覃很大方的把买来的吃食分给林嬷嬷,而身为正主儿的裘怫又克制得住,根本就不吃葛覃买回来的吃食,把流香庵里的规矩守得一丝不苟,后来林嬷嬷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林嬷嬷不管,流香庵里自然也不过问,葛覃的名字又不在太后的懿旨上,她也不是庵里的姑子,更不是犯了错被送来的受罚的,就是个服侍人的小丫头,流香庵里的规矩自然也管不着她,只要她吃东西的时候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没有当着姑子们的面吃,这事儿基本上就没人会管。
除了不能出庵半步,裘怫在流香庵的日子过得还算不差,有太后懿旨当护身符,庵里头也没有哪个姑子敢来惹她,毕竟她顶着为了太后抄经祈福的名义,别人来招惹她,就是破坏她抄经,破坏她抄经,就等于是不让太后得到福报,这罪名可没人敢担得下。
唯一让裘怫有些别扭的,就是有一日做完早课,中间休息的时候,她听到有人说她住的这处院子,之前是皮四姑娘住过的。
皮四已经出嫁了,太子妃和靖国将军府为了她,也是煞费苦心,在江南繁华之地,替她寻了一户人家,与皮家大奶奶的娘家沾些亲,也算是世家,虽比不得杜家这样的名门望族,但在江南一代也是数得着的豪绅,势大,富贵,配皮四姑娘也不算高攀,恰相反,如果不是靖国将军府出了位太子妃,怕是皮四姑娘还高攀了那家。
这门亲事差不多就是在太子上裘家保媒之后不久就订下了,只是那时候,荣国公和裘家二姑娘的事,实在是太让人掉眼珠子,所以皮四订亲的事,就被掩盖住了,竟没有多少人提起。还是裘慎出嫁之前,靖国将军府大张旗鼓的替皮四送嫁,裘怫才听人提了那么一耳朵。皮四的婚期订在十一月,因江南路遥,所以靖国将军府提了两个月就送嫁了,还特地在江南置了宅子,到时候皮四就会在这宅子里出嫁。
眼下都已经入了十二月,转眼就要翻年了,皮四自然已经出嫁了。裘怫本以为自己和皮四是再没有相干了,却没有想到,风水轮流转,皮四从流香庵出去了,她却进来了,无巧不巧的,竟还住在同一个小院里。
这兆头,简直就是“大不吉”,这事儿要是传到外头去,只怕又有人要说她将来怕不是要跟皮四落同一个下场,只是皮四能出去,是因有太子妃替她周旋,还能出去嫁人,而裘怫无人撑腰,便只有落得一个出家的结局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相见
裘怫也只是别扭了两日,便也想开了,事在人为,她本无所求,但和郑秀之间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就绝会轻易放弃,除非,是郑秀先放弃了她。
所以,每日抄经之余,她就在琢磨着给郑秀送信的事,虽说有林嬷嬷盯死了她,但她借抄经的机会,偷偷写封信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要送出去也容易了,眼见快翻年了,裘怡或许思量不到,但裘慎一定会给她送些东西过来,到时候让长姐帮着送信,这点小事,相信长姐还是能办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