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1 / 1)

“教她来见我。”

贵人一句话,不惊波澜,却惊着了裘怫,想不出是哪家贵人对她这么好奇,莫不是也要瞧瞧她这“木头美人”究竟有哪里稀罕之处?

先前不打听,是因为没有必要,她又不攀慕富贵权势,但现在却不能不打听了,因此一边让林春替她整理仪容,一边就让林嬷嬷去向来传话的僧人打听了,好歹让她心里有个底。

那僧人的嘴却紧,问什么都只称阿弥佗佛,但林嬷嬷还是认出了跟着僧人一起过来的贵人侍仆,那也是在宫里待过的一位宫人,以前跟林嬷嬷照过面,彼此都是认得的。

只是眼下并非叙旧的时候,林嬷嬷只冲那人微微一颔首,然后回转身来禀告,道是贵人身份高不可攀,打听不出来,却又靠近附在裘怫耳边,低声道:“但老奴见着了一位旧识,原是在福慧公主跟前伺候的,后来公主出嫁,她便跟了出宫,再后来,公主出家当了女冠,她亦跟着做了女冠,一直伺候在公主身边。”

福慧公主?

这名号裘怫听着耳生,但林嬷嬷提到女冠,她却是心里一骇,蓦然想起了至善娘子。

该不会……就是她?皇家的女冠,只这一位了吧。

这样想着,裘怫忍不住揉了一下额角。若真是那位,她……怕得很,每次遇着至善娘子,任她有多么灵巧百变,都有种被压得死死的感觉,就跟耗子遇着猫,孙猴子遇着如来一样。

真的好怕。

可是怕也没办法,还是得去,裘怫只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步一挪的跟着林嬷嬷口中的那位旧识,往大雄宝殿的方向走去。她还悄悄打量了一下那人,面生没见过,不是至善娘子跟前的恭喜姑姑,但身上的道袍,却和恭喜姑姑穿的是一样的。

裘怫垂下眼眸,有种在劫难逃的觉悟,看来今日,她注定又要被至善娘子给削一顿了,运气真坏,早知道她就不挑今日来广安寺了。至善娘子是女冠,她跑到佛寺里来做什么,要烧香拜神的,在上善观就好了。

总之,怀着一肚子的腹诽,裘怫被那女冠引到了大雄宝殿的侧殿里,进门的时候,还能听到正殿方向传来阵阵木鱼诵经声,明显正在做法事。

进了侧殿,裘怫就垂手站于门边不动了。背对着她的至善娘子正在参佛,一礼一拜,极是虔诚,看着特别的怪异。虽然佛道皆在世外,但毕竟是两种信仰,她不知道至善娘子是怎么做到一视同仁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不欢而散

足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至善娘子才缓缓回转身来,恭喜扶着她在蒲团上盘膝坐下,然后她便对裘怫招了招手。

裘怫轻手轻脚走过去,合掌轻拜,道:“小女拜见娘子。”

至善娘子上下打量她几眼,道:“听说你订亲了。”

是陈述的语气,而非询问,显然,裘怫的亲事在京中闹出来的动静太大,连避世远居的女冠都听到了风声。

裘怫小心翼翼的道:“是母亲做的主。”

后面一句太子保的媒就咽回了肚子里,这话要是说出来,搁别人耳里,大概觉得她是炫耀,搁至善娘子耳里,大概觉得好像是太子以势压人了。

“你母亲乐坏了吧。”至善娘子嗤笑一声,又开始了毒舌,“白捡了只金乌龟,该是恨不得把你打包送上门才好。”

裘怫听着刺耳,护短的性子发作,立刻道:“母亲不是那样的人,她是真心觉得荣国公为人不坏,堪为良配,才不是为了荣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蠢。”

至善娘子一指头弹在了裘怫的额头上,弹得她头一偏,然后才觉得火辣辣的疼来。

裘怫强忍着快要下来的眼泪,认真辩解道:“母亲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她没奢望过苏氏能把她当亲女,眼下这样,已经是苏氏能做的极限,她只有感激,绝对没有什么不满足的,所以就算是至善娘子,她也不能容忍说一句母亲的不好。或许嫡母苛待庶女,在高门大户里是常见的,但苏氏绝不是那种人。

“眼下不是。”至善娘子冷笑,“以后……且看着吧。”

裘怫气鼓鼓的瞪着她,不懂得至善娘子为何跟苏氏过不去,嫡母得罪她了?不可能,嫡母根本就没见过至善娘子,就算见过了,以嫡母的为人,也不会无故得罪于人。

至善娘子又屈了屈手指,裘怫顿时一骇,再不敢瞪她,赶紧捂着额头往后退了两步,怕又挨那么一下。

“瞪眼睛的时候胆子倒大,这会儿又小了。”至善娘子又嗤笑一声,放下手,倒是从袖中摸出一串珠串来,甩手扔到了裘怫的身上。

“念你给我沏过茶,这是赏你的。”

裘怫手忙脚乱的接住珠串,忍不住又瞪眼,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这会儿才说赏?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这其实是至善娘子送她的贺礼。

“小女多谢娘子厚赏。”

明明是好意,偏不好说,裘怫谢都谢得有点咬牙切齿的。至善娘子这脾性,得亏是出了家,远避人世,这要是还在京中交际圈里出入,不知得给自己招多少人的恨。

“空口说谢,没点儿诚意。”至善娘子根本不在乎裘怫怎么想她,指使着又道,“要谢我,去后山取泉,给我沏茶来。”

又沏茶!

裘怫牙根都咬快咬出血来,她决定了,她这辈子都要跟茶过不去。

去后山取泉可不是轻省的事,等裘怫哼哼唧唧的跑得一身的汗,从后山取了一瓮清泉,再哼哼唧唧跑回寺中生火煮水沏出茶来,都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至善娘子渴不渴她是不知道,总归她自己都已经口舌生烟,盯着沏出来的茶,不停的流口水。

至善娘子让恭喜姑姑取过一只大茶碗来,自己只用茶盏浅酌慢品,却将剩下的茶水通通倒入大茶碗里,往裘怫跟前一摆,道:“似你这等蠢物,也只宜牛饮罢了。”

这话说得裘怫直瞪眼睛,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但实在耐不住口渴,倒真将一碗茶饮了个七七八八,方痛快的舒一口气,仿佛将心中的闷气都舒尽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都一阵轻松。

至善娘子却放下了茶盏,一脸嫌弃道:“手艺未见长进就罢了,怎么还退步了。”

裘怫心里痛快了,也不与她计较,笑盈盈道:“小女手艺不精,让您见笑。”她能说她故意多煮了会儿,把茶里的苦味都浸出来了吗。

至善娘子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冷笑一声,道:“我这人不挑嘴,甜也吃得,苦也喝得,只怕你将来的翁姑受不得你这烂到家的手艺。”

裘怫呆了一下,然后整个脸都烧了起来,新妇过门,可不得敬茶给翁姑,理是这个理儿,但没听说那茶是哪家新妇亲手沏的,再者,她才多大年纪,离出嫁还早着呢,怎就见得她不能长进了,至善娘子特特拿这话说她,分明是寒掺她呢。

咬了咬牙根,裘怫实在想不出拿什么话回她,总不能说郑秀上无父母下无兄姐,她就算是过了门,都不用给翁姑敬茶。

思来想去,裘怫干脆一跺脚,道:“小女不打扰娘子理佛,告辞。”

说不过,总躲得过吧。

至善娘子也不留她,摆手道:“赶紧走,蠢物在眼前晃,晃得我都跟着蠢浊起来。且记着我的话,以后吃了亏,千万别到我眼前来哭鼻子,烦。”

简直没一句是好话,裘怫气极,但还是谨守着礼仪规矩,正正经经行了一记告退礼,然后逃也似的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