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子,外头传的那些黑话顿时就收敛了许多,再没有人敢在这上头挑裘怫的刺,只能传些酸话了,说什么狗窝里也能长灵芝,怪不得一个小小庶女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感情是天天沾着狗屎,才走了狗屎运啊。
对此,苏氏气哼哼继续打脸。
“先夫虽然英年早逝,但也是探花之才,我裘家一向以诗书传家,以耕读存世,乃是正经的书香人家,怎么就成了狗窝了?说这些话的人也不怕挨雷劈,难道天底下的书香门第都是狗窝不成。”
外头的酸话浪潮顿时为之一静,骂书香人家是狗窝,信不信这些读书人能让他们遗臭万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读书人啊,口诛笔伐连皇帝都顶不住,瞧瞧史书野话里,多少皇帝都被批得狗血淋头,还编排出多少段子来抹黑。
这话传进了宫里,皇帝笑得差点不顾形象在龙椅上打滚,特地把郑秀召入宫中道:“朕原还打算给裘家次女封个头衔,以压住外头的那些酸话,不想你这丈母娘竟也是个狠角色,一句句给怼的,简直就是一张秀口压万言,巾帼英雄啊。有母如此,女亦如何?阿秀,以后你要是与裘二吵起架来,怕是必输的。”
郑秀:“……”
其实苏氏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哪里懂得怼人,实在是这回给气坏了,硬是气出了一身的气势来。
不过这事儿毕竟也算个事儿,只靠苏氏一张嘴,也不可能全然压住外头那些议论,皇帝琢磨着还是要给裘怫封个头衔抬一抬身份,才好教人无话可说,不然,他不怕委屈裘怫,只怕郑秀跟着要受委屈。
可这一没功劳二没苦劳的,就算他是皇帝,也不好平白就给裘怫多大的荣耀,而且这头衔怎么给也是个说头,高了不合适,低了不管用。
最后还是太后出了手,说要见见准甥孙媳妇儿,下了懿旨,召苏氏及其次女入宫晋见。
消息传出来,倒也不让人意外,太后那么宠爱郑秀,怎么可能不想见见他将来的妻子,说实话,太后没有在太子上裘家提亲前召见苏氏母女,而是裘家允亲之后才召见,已经是相当克制和尊重裘家了。
眼见连太后都对裘家的家世没什么意见,外头拿家世挑剔裘怫的议论顿时就又减少了许多,几乎没人再计较裘怫家世太低,反而倒是想知道裘家次女究竟有多出色,才会让太后都不计较家世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也是太后想知道的,虽然太后没有见过裘怫,但她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这个女孩儿,尤其是许嬷嬷去了裘家以后,每回进宫来探望太后,都会提一提,或是有意,或是无心,许嬷嬷在提到裘怫时,用词虽是寻常,语气却不无赞赏之意。那时候太后就知道,自家甥孙的眼光是极好的,若不是那女孩儿确实出色,又怎能得见惯了出色女孩儿的许嬷嬷这样的看重栽培。
外头的传言贬低裘怫的很多,但太后是一个也不信的,许嬷嬷教出来的女孩儿,绝不可能是轻浮浪荡、有貌无德之人。所以太后这次出面,除了要寻个合适的名目抬举裘怫之外,便也是想看看,这女孩儿究竟有多好,才让许嬷嬷和郑秀都那么喜欢她。
其实太后近些年已经很少召见京中年轻的女孩儿了,皇帝早在好几年前就不往后宫里纳人,皇子们娶亲纳侧,自有皇后操心,太后唯一关心的只有郑秀的亲事,还因为明觉大师的警告而不得不顺其自然,除了太后的娘家凉国公府的几个女孩儿偶尔会在母亲的带领下入宫探望太后,就只有宗室皇亲们家的女孩儿,会定期入宫给太后请安。
裘怫这回被召见,算是又破了例,自然是万众瞩目,很多人都想看看,这女孩儿能不能讨得太后欢心,若是太后不喜欢她,甚至她自个儿不懂事惹恼了太后,那这门正在进行中的亲事能不能成还得两说,毕竟,什么事都有意外不是。
鉴于这种情况,苏氏对这次的召见格外的紧张,几次向许嬷嬷打听裘怫的宫礼学得如何,又担心这姑娘素日显得木讷,太后不喜,连连叮嘱裘怫要学得开朗些,活泼些,还得张罗着衣裳佩饰,既不能太显奢华,又不能过于寒酸,简直是操碎了苏氏一颗心。
便在这时候,伯府太夫人又跟着掺了一脚,说是要见见外孙女儿,让苏氏领着三个女儿往伯府走一趟。
当着来传话的翠妈妈的面,苏氏笑着答应了,等翠妈妈一走,她就沉下了脸。当初太夫人不让裘怫和裘怡再往伯府去的时候,怎么不说她们也是外孙女儿,如今倒是又承认了,反复无常的,也不怕被小儿女们笑话。太夫人倒是舍得下那张老脸来,不怕自己打自己的脸,可苏氏没修炼到这程度,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然而纵然她再不高兴,那也是亲娘,亲娘开了口,这面子不能不给,所以在太后召见裘怫的前几日,苏氏到底还是领了女儿们去了伯府。
第三百一十八章 流行
裘怫还是第一次享受到伯府热情相迎的待遇,一时新鲜,又是一时好笑,心想怪不得许多人家都盼着女儿能高嫁,便是闺中女儿们,只怕也有不少是这样盼着的,她这还没嫁呢,待遇就上来了,等日后真成了荣国公夫人,怕是伯府得要大开中门相迎了吧。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过如是,也是可笑。
想是这样想,面儿上却是一丝不能露的,裘怫无意张扬,自然还是一如往年在伯府时一样,紧跟在嫡母长姐的身后,亦步亦趋,全然一副老实木讷的样子,倒是裘怡有些趾高气扬,跟苏家那几个相熟的庶女凑在一块儿说话时,少不得抬出自家长姐、二姐,一副我比你们强,我出身虽不如你们但我有两个好姐姐的炫耀姿态,直把苏氏几个庶出的女儿气得牙根痒痒的。
裘慎和裘怫则被太夫人一左一右的揽在身边,夸个不停,裘慎是习惯了,自从她和承恩侯世子正式订亲以后,太夫人每回见她都是这样。
裘怫却是满身的不自在,为了掩盖,她只有装得更木讷了,这副姿态让暗暗观察她的伯府众人都是心中纳闷,怎么也想不通她是怎么攀上荣国公的。
不过话说回来,木是木了点,但裘怫的容貌是当真生得好,小时候还不觉得,如今越发大了,眉眼也渐渐长开,柳眉桃腮,杏眸琼鼻,身条儿又高挑,走动时颇有几分婀娜之态,眉梢间一股氤氲秀气,活脱脱一个小美人胚子,哪怕旁边有裘慎这么个明艳端庄的美人在侧,也毫不逊色。
难道荣国公就喜欢木头美人?
好吧,不提旁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就太夫人来说,她是真心看不上裘怫这个便宜外孙女儿的。然而奈何裘怫就是运气好,攀上了高枝儿,太夫人纵然心里再不喜,也不得不装出笑脸来拉拢这个一向被她忽视的裘家次女。只可恨这个便宜外孙女儿一副木讷模样,任她百般示好拉拢,除了唯唯诺诺应两声之外,竟连个讨巧的好话儿都不会说,实在是让太夫人很是唱了一番独角戏,说到后来,自个儿都觉得尴尬,不由得收了口。
好在这会儿丫环上前来禀报,说是厨上给姑娘们蒸的玫瑰奶糕出炉了,太夫人就顺势把裘慎和裘怫都放开,笑道:“这是厨上新来的点心婆子拿手绝活,吃着又软又香,你们一人一碗,都尝尝鲜儿。”
说是一人一碗,其实只有裘慎、裘怫和苏含芳、苏承芳这两个伯府嫡出的女儿享受到了,其他几个伯府庶出女,包括裘怡在内,都被太夫人忽视了个彻底。
这情况原也是惯了的,苏家庶女的几个女儿都没吭声,只有裘怡老大的不满,暗暗嘀咕了一声“老势利眼儿”,然后吸吸鼻子,奶香与玫瑰香融合在一起,确实是令人垂涎,她拿定主意,等回了家就缠着裘怫试着也做一道,不信凭二姐的本事就做不出来,连八宝斋的点心,二姐都能仿出个七八分来呢,到时候她天天吃,吃腻了为止。
倒是裘慎和裘怫都吃着尴尬,她们这里吃着,苏家几个庶女瞧着,苏含芳和苏承芳身为嫡女大概是习惯了区别待遇,但裘家可没有这样的家风,姐妹仨一向是有什么都分享的,纵然是裘怡这样带了私心的,也从来没吃过独食。然而长者赐,不能辞,当着一众人的面,裘慎和裘怫也不好分些玫瑰奶糕给裘怡,如此心情下,纵然是再美味的奶糕,吃到嘴里也不过是食不知味罢了。
不过裘怫还是稍用了些心思琢磨了一下这奶糕的用料和做法,晓得等回了家,裘怡必是要缠着她试做的。奶糕的香味很足,用的应是新鲜羊奶发的糕。名字叫玫瑰奶糕,除了奶香,自然还有玫瑰香,奶糕的颜色也呈胭红色,看着赏心悦目的,应该是掺进了玫瑰花汁,但玫瑰香味张气醇厚,奶香温和浓郁,两种香味各有特色,却融合得如此自然,这才是这道点心的精华之处,回头得费心研究一下,但问题是,这个时节,她上哪里弄玫瑰花汁去。
裘家可不像伯府,有自己的温泉庄子,纵然是寒冷天气,也能在温泉庄子上建花房供应四时花草,若是拿银子去买,花费未然太大,为了一道可有可无的点心,不值当。
所以在伯府的后半程,裘怫就全心想着回家该怎么应付裘怡了,旁人与她说话,她不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就是全然没听见,整个人显得越发木讷了,倒把苏家上下一众人等看着十分无语,死活想不明白荣国公究竟瞧上她哪一点。
等到苏氏母女一行人回了家,裘怫在伯府的表现就不知被哪个多嘴多舌的下人闲着嗑牙根子时给说了出去,传到外头,京中的闺秀们,忽然就流行起装呆卖傻来,一个个出门应酬,大多木楞着表情,与人说话,多是要慢吞吞的,眼睛瞅人时,多是木木的,转都不会转了的样子。有些性子急燥的姑娘可装不来,硬要装,结果闹出笑话的都有不少。
这消息传进裘家姐妹耳中时,裘怫倒没什么,只一心埋头研究玫瑰奶糕的做法,想着用什么东西可以替代玫瑰花汁,可裘慎和裘怡却差点儿没笑死,自家二妹/姐是个什么性子,她们难道还不清楚,倒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装呆还能装出个潮流来。
至于郑秀那里,更是被好些个熟人逮着了机会就问他是不是喜欢木头美人,尤其是四皇子赵谨,他跟赵秀是亲近惯了的,直接打趣的对郑秀道:“早知道你爱这一口,哥哥找人做个美人木偶送你好了,也省得你千挑万选,选了个家世悬殊的木头美人。”
这话有些嫌弃裘怫家世太低的意思,所以毫无意外的,赵谨得了郑秀一个大大的白眼和郑重的警告。
“四哥,你打趣我没事儿,可不兴拿裘二妹妹来说事儿,不然,这回真的兄弟没得做。”
赵谨一听,这语气可比上回他求郑秀扮女装的时候严重多了,顿时就知道裘家次女在郑秀心里头的分量了,尴尬的轻咳一声,道:“是我失言,阿秀你别放在心上。”转而又拍着胸膛,“待你迎亲之日,哥哥给你开道,为你壮一壮声势。”
这话换得郑秀转怒为喜,捶了赵谨一拳,道:“这才刚提亲,早着呢,倒是四哥你,快订婚期了吧。”
第三百一十九章 包票
皇子的亲事自有宗人府打理,从去岁花朝节后,订下了文英阁大学士的孙女为四皇子正妃之后,宗人府就按步就规的操办起来,不全必赵谦自己费多少心思,只剩下请期和迎亲这两步,听说钦天监已经算出了几个好日子,都是今年里的,送到了宫里,只是宫里还没有决定下来。
但赵谦心里已经有了些底儿,对郑秀道:“父皇将挑日子的事交给了皇后和母妃商量,母妃想定在三月初六,她急着抱孙子呢,巴不得我越早成亲越好,皇后却中意九月二十二这个日子,说三月初六太赶了,这眼下都快到二月里,皇子成亲哪里能这么急切,慢慢准备着才周全。”
这两个日子足足差了半年,也难怪皇后和仪妃有分歧,若是三月初六成亲,到九月的时候,指不定四皇子妃都有喜讯传出来了。当然,这半年里也不是没有其他好日子,只是都赶在了天热的时候,所以被排除了。
郑秀想了想,问道:“四哥你中意哪个日子?”
赵谦迟疑了一下,才道:“三月初六挺好。”
他的婚事,打从好几年前,仪妃就在着手准备着,哪里还有什么不周全的,就算是女方家,也从去年花朝之后就开始准备嫁女之事,这都快一年了,哪有没准备好的道理,别说是三月里,就是眼下立时嫁娶,也能操办得起来。老实说,皇后之所以卡着不应,非要选九月里那个日子,其实还跟郑秀有些关系,准确的说,是跟郑秀求娶裘家次女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