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裘怫冲她微微一笑,道:“我都听母亲的。”

裘怡顿时悻悻,心中老大不高兴,但面上却没有露出来,眼珠子一转,便笑嘻嘻的将裘怫从苏氏身边挤开,抱着苏氏的胳膊将头倚上去,道:“二姐说得是,我最听母亲的话,母亲也最疼我了。”

说着,又伸着脖子看着裘慎,笑道:“长姐,咱们说定了,明年一定要来看龙舟赛,和母亲一起,让母亲也散散心,好不好?”

裘慎听得她最后一句,面上也泛起一丝浅笑,道:“偏只你孝顺母亲,自然是好的。”

“那是,我最最孝顺母亲了。”裘怡埋头进苏氏的胸前,蹭来蹭去,像小狗一样讨着欢儿。

苏氏笑了笑,索性抱着她,道:“小磨人精,只晓得与人说好话儿。”

云姨娘便凑趣笑道:“她呀,就是一张甜嘴儿,夫人可别惯她,放她下来坐好,瞧瞧慎姐儿,多端庄,偏你一副猴儿样。”

裘怡勾住苏氏的脖子,道:“偏不,我就做个小猴子。”

这话逗得苏氏和云姨娘都笑了。

裘慎只冷眼瞧着,她这幼妹最会争宠,连母亲有时都道她是开心果,可是那又如何,终归,谁也越不过她在母亲心中的地位。可怜的不过是裘怫罢了,生母没了,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可不就只落个“我都听母亲的”,便是这样,也挣不过裘怡那张甜嘴儿。

这样想着,她就扫了裘怫一眼,却见这女孩儿并没有被裘怡挤开的怨愤,只坐在窗边,托着腮,望着外头的景色,暖风吹得她的额发不停的晃动,神情一派的木讷呆愣。

装模作样,最是讨厌。裘慎眼中的厌色一扫而过,相比只会讨好争宠的裘怡,她更讨厌这个素日只会装做木讷,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裘怫。装什么装,有那样的生母,她才不信,裘怫的本性会是这样愚直无辜。总有一日,她会戳穿裘怫的面皮,教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裘怫感觉得到背心火辣辣的,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长姐在瞪她,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长姐长像肖似母亲,那性情更是得了母亲的真传,最最是看重面子的,一言一行都恪守闺训,半步路不肯多走,半句话不能多说,即使是看谁不顺眼,要找麻烦,那也得从着规矩上来,只要她循规蹈矩,不给长姐半点把柄抓着,长姐就是把她的背心瞪出花来,也拿她无可奈何。若是她在别处受了欺负,长姐还得遵从长姐的责任,护着她,替她找回场子。

想到这里,裘怫忍不住抿唇偷偷一笑,其实这样的母亲,这样的长姐,都很可爱,也值得她尊敬顺从。

第三章街上骚乱

车经过牡丹楼前,这是京中最大的酒楼,就坐落在洛河畔,酒楼共有七层,远比周围的建筑高,最上面三层,可以俯观大半个洛河,正是京中最适合观看龙舟赛的地点之一,因此每每到端午这日,上三层的雅间就会被京中的达官贵人抢着包下。

然而却偏偏有人占了包厢,不看洛河上的龙舟,反而趴在临街的一面窗边看下面游人如织。

那是个少年,约摸十一二岁的年纪,身穿暗花紫缎的锦袍,脚上青云纹翘头皂底靴,头戴白玉冠,冠上缀着一个红绒球,艳丽的绒球衬着少年如玉的肤色,越发显得唇红齿白,面如春花。

这真是一个漂亮极了的少年,一看就知道是锦衣玉食养出来,通体富贵,更难得的是,一般富贵子弟,都是富气多于贵气,那通身的富贵,多是靠着衣着装饰给托出来的,而这漂亮得过分的少年,却是贵气多于富气,便仿佛他的富贵之气是与生具来的,哪怕是破衣烂鞋,他也能穿出富贵之相来,那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饰,穿在他身上,却完全成了点缀。

“阿秀,阿秀你看什么呢,街上有什么好看,快过来,咱们打个赌,哪艘龙舟能夺魁,若你赢了,上回你看中的那匹烈马,我就送给你。”

临河的窗边,还有一个少年,年纪略长,大约十四五岁,也是一身暗纹枣红缎的锦衣,玉冠绒球,打扮与前头那个少年相差仿佛,容貌却是极为俊朗,富贵之中,却隐隐又有一股威严,就像一头还没有成年的幼狮,虽然稚嫩,却已显不凡。

“嗯……啊……四哥……”

郑秀含含糊糊的应着,身子却没动,还是看着街上。他看到一辆马车驶过,窗帘掀起,隐隐约约,坐着个梳着双髻簪着白花的女孩儿,托着腮,好像……在笑?受到莫名的吸引,他又往外探了探身体,忍不住想看清那个女孩儿的面容。

被唤作四哥的少年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敷衍了,恼怒的走过来,正要伸手去揪郑秀的耳朵,冷不防郑秀突然身体一僵,撑着窗沿的双手失去力气,整个人头下脚上就往楼下栽去。

“阿秀。”

少年大惊失色,猛的一扑,抱住了郑秀的腿,角落里侍立的两个眉清目秀的侍从也迅速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帮忙,三人连拉带拽的把郑秀拖回来,却只见他漂亮得不得了的面庞上,却是挂满细碎的冷汗,脸色白得异样,隐隐泛出青色,呼吸更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来人……来人,传太医!”

少年声嘶力竭,雅间的门被用力推开,几名佩着刀的侍卫抢上前来,看到眼前的情况,具是神色大变。

“四殿下,今日端午,街上人流太多,车马难行,传唤太医恐不及,杏霖堂就在不远,还是赶紧将荣国公送过去救治。”一名侍卫道。

“带路。”

少年当机立断,采纳了这名侍卫的建议。侍从要从他手中接过郑秀,却被他狠瞪一眼,亲自抱着郑秀急奔出牡丹楼。

侍卫们拔出刀剑在前开道,明晃晃的刀光剑影惊得路人纷纷闪避,大街上瞬间乱成一团,推攘间,有人摔倒,一个带着一个,倒了一片,哀叫痛呼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

混乱的人群阻碍了马车前行,苏氏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哀呼声,微微皱眉。

须臾,去打听的下人来报,道:“夫人,是四皇子与荣国公在牡丹楼上观龙舟赛,荣国公突发疾病,急送医馆,四皇子命侍卫刀剑开道,惊吓了许多行人,已经有金吾卫的人去安抚,很快马车就能继续通行。”

苏氏愣了一会儿,道:“荣国公?京中什么时候多了一位荣国公?”

她离京十年,已是久不知京中情形,不过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有哪位国公以荣为号。

下人也不知,又去打探了,才来禀道:“这位荣国公,就是建平侯独子,圣上恩宠,三年前为他授冠,封荣国公。”

苏氏又愣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建平侯,那可是当朝一员绝世武将,深受皇帝信任重用,当年她的父亲老忠毅伯沙场失利,朝中就派了建平侯接替老忠毅伯镇守雁门关,不想三年后蛮夷来犯,建平侯大破蛮夷,追击三百里,杀得蛮夷丢盔弃甲,连蛮王都被俘虏,逼得蛮夷献上降表称臣纳贡,然而这一战,建平侯也身受重伤,未能凯旋回京就伤重不治,死于雁门关内。噩耗传入京中,建平侯夫人就当场吐血,不久后郁郁而亡,只留下出生未久的儿子郑秀。

如果她没记错,郑秀应该才只有十一二岁吧,授冠也就罢了,他是独子,支应门庭,提前几年授冠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袭了建平侯一爵也就是了,竟然还封荣国公,皇帝就算是抚恤功臣遗孤,也过于隆宠了,也不怕这孩子年幼经受不起这天大的福气?

苏氏叹息了一声,再看眼前三个女孩儿,心中更是黯然,可惜都是女孩儿,将来好坏,都得看她们自己的命,不如男儿,到底能为自己挣一份前程出来,她身为嫡母,带这三个女孩儿回伯府,不分嫡庶,一视同仁,已算是竭尽所能,尽了为人妻、为人母的本分。

艰难的从人流中驶出来,马车终于停在了忠毅伯府前,早有守在侧门边的几个管事仆妇迎上前来,笑嘻嘻的道:“今儿早上喜鹊在枝上叫,太夫人就说,大姑奶奶定是今儿到,教我们在门上守着,果不然,大姑奶奶就到了。哎哟,大姑奶奶您慢些,仔细脚下……”

苏氏看着这说着好话儿的管事妈妈,面儿圆圆,肌肤白净,觉着面熟,想了一会儿才笑道:“你是母亲身边的巧翠姐姐罢。”

能被苏氏尊一声姐姐的,都是太夫人身边的心腹大丫环,其他稍次些的,还够不上这份儿。

管事妈妈也笑道:“一别十年,大姑奶奶仍记得奴婢,如今奴婢嫁了人,还在太夫人跟前伺候,大家伙儿抬爱,都叫我一声翠妈妈。”

“那是翠妈妈能干,母亲离不得你。”苏氏改了口,太夫人遣了翠妈妈出来迎她,显然是依然看重疼爱她这个女儿,她心中自然高兴。

这时裘慎三姐妹也依次下了车,翠妈妈看到裘慎最年长,相貌也最肖似苏氏,忙又笑道:“这位便是表小姐罢,生得与大姑奶奶幼时一个模样,太夫人瞧了,怕要疼到骨子里去。”

“翠妈妈好。”裘慎也福了福身,对外祖母身边的管事妈妈以示礼敬,端庄的小模样儿确实和苏氏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是二表小姐和三表小姐,都是好模样儿。”

对裘怫和裘怡,翠妈妈的笑容就淡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