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谨如获救星,立刻窜出门去,边跑边道:“我先去招待他,阿秀你拾掇好就来。”
郑秀恨恨的哼了一声,转身把脸上的脂粉抹干净,又解下头发,重新打理成男子发髻,这才缓缓踱了出去。
谁知才走到厅外,就听到里面一人正跟赵谨夸“刘长史之女”骑术精湛,三两句话后就提到了什么“钦慕之情”,郑秀的脸色顿时绿得比这春日里的嫩叶还绿上几分了。
本来气不过的转身就要走,不想厅中却传出了赵谨暴笑的声音,还有控制的不住的捶桌声。郑秀顿时就咬牙切齿,他今儿个让赵谨算计了一场不算,竟然还给他提供了笑料,要就这么被气跑了,岂不是得让这家伙拿这事当笑料笑话一辈子。
想到这里,郑秀慢慢的撸起袖子,冷着脸走入厅中,顺手抄起搁在门边的门栓,在掌间呼鲁鲁一转,门栓飞起,朝着赵谨的身上就招呼过去。
赵谨正笑得连呼吸都快续不上了,冷不丁见一根门栓飞过来,想躲已经是来不及,只能下意识的抱住脑袋,正想着硬抗,倒是韩子彰反应快,横里一记飞踢,把门栓踢开了。
郑秀眼睛一亮,这一下可够干净利落的,怪不得韩小六的名声都能传到羽林军里去。当下他也不废话,纵身欺上,也是出了一脚,扫向韩子彰的下盘。
韩子彰见这人一上来就莫名其妙的出手,先冲着四皇子,紧接着就冲着自己,这一脚又十分的厉害,脚还未至,一股劲风就已经先袭来,他虽得韩期经心教导磨练,但到底年轻气盛,又见郑秀的年纪与他相仿,同龄人中他还未见过能与自己一战的,有心就要比上一比,当下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身体后跃,先避过这一脚,然后立刻前欺反击。
第二百六十五章共饮
赵谨抹了一把冷汗,退开几步的工夫,就见这两个少年已经拳来脚往的过了好几招,也没叫停,而是又让出几步去,让他们打个尽兴,反正这两人手上也没有兵刃,打得再激烈也不怕打坏了。
不过两个人并没有打多久就各自一退收了手,郑秀出了气,便率先一揖手,道:“韩小将军名不虚传。”
韩子彰上下打量郑秀几眼,全然没有瞧出这就是他先前看到的“刘家姑娘”,只是见郑秀相貌俊秀有如仙童,身上的衣着又富贵非常,再见赵谨差点挨人一门栓也全没有什么生气着恼之色,便知这少年必是与赵谨关系极好的,整个京中,除了荣国公又还能有谁。
于是还礼一笑,道:“荣国公好身手。”
赵谨这时才插到二人中间,哈哈笑道:“你们两个都是少年英雄,今番算是不打不相识,走走走,我请你们吃酒去。”
韩子彰却不是个蠢的,此时哪有瞧不出赵谨约他来红梅山庄的目的,身形原地未动,只笑道:“吃酒好说,只是若要央我办什么事,却是不成的。”
郑秀挑了挑眉,心想这韩小六倒是跟韩将军一个脾气,都是不讲情面的。
赵谨一把勾住韩子彰的肩膀,道:“不过是交个朋友,说什么央不央的,今日大家一块儿坐着,只要投了脾气,便是兄弟,兄弟之间,两肋插刀,义不容辞,哪里要用上一个央字,小六你一向豪爽朗阔,怎么这会儿却是计较起来,走走走,一会儿先罚你三杯。”
说着,硬是把韩子彰给勾走了。郑秀轻笑一声,拍拍衣摆,不紧不慢的跟了过去。
酒桌上好说话,何况赵谨又是个能说会道的,敬过几杯酒,就把气氛给炒热起来,顺口就帮郑秀问韩子彰,能不能替他引见韩将军。
韩子彰虽然性子像极了韩将军,但到底年轻面皮薄,吃了人的酒,受了人的捧,在这酒热意浓的时候,还真是不好意思一口回绝,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委婉的对郑秀道:“家祖一贯是铁面无私,纵是我去求,也无非是招家祖一顿骂,于你所求之事不但无补,反而更要坏事。我与国公爷先前交手,虽未尽兴,但也瞧得出,国公爷是苦练过的,有这一身硬本事,又何必走后门?”
郑秀一听就明白了,怪不得他在韩府连吃了几回闭门羹,感情韩府上下是误会了,以为他要走后门入建章营,当下便道:“小将军说的是,我苦练一身本事,何必要行那授人话柄之事,之所以求见韩将军,不为其他,只是想请韩将军给我一个公平考核的机会,若是演武场上,我自身本事不济落了选,自然无话可说,但若我凭着真本事考上了,还望韩将军真能铁面无私啊。”
可千万别皇帝那里一给压力,韩期反手就把郑秀给卖了,或者干脆连考核的机会都不给,那郑秀这段时间就算是白忙活了。所以他急于求见韩期,为的绝对不是什么走后门,而是要从韩期那里讨个准话,看看这位国朝唯一的上将军、铁面无私的典范,能不能顶住皇帝的压力。
韩子彰听了这话才知是误会,当下一拍郑秀的肩膀,大笑道:“原来如此,你怎的不早说,若是只为这个,你也不必去见家祖,我韩六就能给你个准话,只要你有真本事,建章营便没有不敢收你的道理。下月初六便是考核日,你只管去,其他的,不必多想。”
郑秀还有些踌躇,只是不好说,赵谨和他穿一条裤子长大,哪里不知道他的担忧,连忙就举杯敬了韩子彰一杯,道:“韩大将军的为人,天下人哪有不知道的,只是小六啊,你也知道,皇命难违四个字的分量,父皇最是关心阿秀,对他纵天纵地的,就怕他吃了苦头,建章营里训练得得那么辛苦,若是父皇不答应,韩大将军他……”
他这话没说完,韩子彰已经一摆手,高声道:“家祖行事,依规循矩,只要有理,便能力争。”说完,又笑着看看郑秀,“就怕荣国公自个儿吃不了那份训练之苦,不过三五日便退缩,那可就不值得家祖为你据理力争了。”
郑秀举杯饮了一大口,道:“此乃我自己求来,纵是爬着也要走完,半途而废,可不是我郑秀的风格。”
“好!”韩小彰听这话大有意思,举杯相敬,“国公爷,你这朋友,我韩六交定了。”
花朝节后的半个月,皇帝的赐婚圣旨就下来了,钦定的四皇子妃,果然就是孙家姑娘,赵谨如愿以偿,少不得又拖着郑秀出来喝酒,一谢再谢。他心里有数,不是郑秀在皇帝那里替他说了话,这事儿还有得较劲儿,郑秀肯出头帮他,省了他的大麻烦,却必然给自己招了麻烦,太子和二皇子那里,少不得要在郑秀头上记一笔的。
太子还好说,刚承了郑秀的一份人情,不好翻脸,但二皇子和郑秀之间,那是素有嫌隙,如今这嫌隙只怕又更深了一层。
郑秀倒是没当一回事,吃过几杯酒,笑着对赵谨道:“只要太子屹立不倒,我何惧于二皇子,若是太子倒了……”
说到这里,他警觉不对,就收了声,笑着酒杯敬赵谨,把后面那句“我必定推四哥你上位”给嚼巴嚼巴咽回了肚子里。
赵谨却是听懂了,饮了这一杯酒,拍拍郑秀的肩膀,沉声道:“若真有那一日,哥哥必为你遮风挡雨。”
如果太子倒了,二皇子一旦上位,郑秀恐怕真没有好果子吃,所以赵谨这一句话,无异是一句顶天立地的承诺,纵然他再无野心,为了保郑秀,他也会挺身而出。
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他是哥哥,他不护着郑秀,谁护?
这一顿酒,两兄弟吃到最后,都有些醉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长叹了一声。人如果不长大,就不会那么多的冲突和烦恼,皇子们都还小的时候,哪里就需要为日后做这等深远之计,唯一日日的长大,便一日日的开始多忧多虑。
所以这也是郑秀一定要入建章营的缘故,只有自己手中握有力量,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如果他真的一步步的按皇帝的安排走,到最后,终归不过是富贵养成的金丝雀,性命自由都操纵在别人的手里。
第二百六十六章流言
这道赐婚旨意带给郑秀多少麻烦,此时的裘怫自然不得而知,她这会儿正跟裘慎还有裘怡在一起商量着给苏元芳准备什么样的添妆礼。
苏元芳的亲事已经订下,一个月内就走完了六礼,速度快得让人瞠目结舌,可见太夫人对于赶紧把她送出门去的态度是多么的坚决。
婚期订得也早,就在五月头上,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的时间,留给她绣嫁妆的时间都不够,如今申氏正满京城的找手艺顶尖的绣娘给苏元芳赶嫁衣、制喜被,苏氏看她实在是闹得有些让人不忍看,就把她之前替裘慎搜罗的一匹牡丹赤锦给申氏送了过去,这是上等的嫁衣料子,上头的牡丹纹饰是织锦的时候就用金线织进去的,直接剪裁就能制成嫁衣了,可以省掉大量的绣工,还能挣面子。
对此,裘慎没什么意见,只是申氏得了好处都没有给苏氏好脸色,教人气闷不已。
便是因着这一节,姐儿仨便没什么心思去打点给苏元芳的添妆,商量了半日,才捡出了两匹上等料子,又混着玉珠、珍珠、玛瑙珠、水晶珠,勉强凑了一匣子,再添了裘怫绣的十二月花神帕一套,裘慎绣的月照榴花桌屏一幅和裘怡绣的芙蓉枕巾一对。
然后裘慎就叫人把这些东西打点装好,只等到了日子,就给苏元芳送去。
琐碎的事情便不提了,只说郑秀自打从韩子彰那里得了准话儿,就全无顾忌的跑去报名参加建章营三月里的考核,等皇帝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通过了第一场武比。
“这个臭小子……”
皇帝气得摔了手上的笔,昝公公赶紧奉上一杯茶,让皇帝顺气。皇帝接过来一口喝尽,长吁一口气,对昝公公道:“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一个个的,都有了自己的主意。”
昝公公知道,自打观灯会上闹的那一出,随后太子和二皇子之间就互相打擂台到现在,皇帝明面上没阻止,冷眼旁观看着他们争斗,可这心里就没有顺过气。眼下连皇帝素日最宠溺的郑秀都开始忤逆皇帝的意思,也难怪皇帝心里不痛快,生出“翅膀硬了”的感慨。
“陛下,您要是不乐意,老奴去找章大将军聊聊?”昝公公也就是那么一说,章期那脾气,谁还不知道,皇帝的情面都不管用,何况是昝公公。
果然,皇帝一听他这话,就摆了摆手,道:“何必就去这个楣头,哼,建章营训练辛苦,章期又一向不讲情面,朕就等着阿秀自个儿受不了苦,哭着爬着来求朕救他。”
昝公公笑着低头,知道皇帝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台阶下,连梅花卫的训练郑秀都撑过去了,建章营的训练再辛苦,恐怕也动摇不了郑秀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