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闭了闭眼,她们母女自从搬出了伯府,用的马车就是寻常的青篷厢车了,郑秀那样富贵华美的少年,跟在裘家马车前面,就跟黑夜里的灯笼一样耀眼,不用半日,裘家就得名扬京城了,她们一家女流,承受不起这份荣耀。
“夫人勿忧,阿秀只是陪我,是家母命小侄前来护送夫人回府。”陆晔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苏氏顿时心中一松,含笑道:“有劳世子爷。”
这语气,比方才夹着冰珠子的,不知道暖和了多少,简直就是春风拂面了。能不春风拂面嘛,承恩侯夫人让世子出来相送,简直就差没明着说“我相中你女儿”了。当然,如果苏氏知道陆晔根本就是自作主张,并不是承恩侯夫人的意思,大概也会赏他一串冰珠子。
郑秀气哼哼的瞪向陆晔,这也太区别对待了,他哪里比不上陆晔了?
陆晔轻咳一声,无辜的望天,不是长得漂亮又舍得下脸皮,就一定能讨人喜欢的,关键还是要看诚意啊,他的诚意可比郑秀这毛没长齐的小子足多了,关键是,他背后有亲娘撑着,郑秀背后呢?太后和皇帝,那可是两尊大佛,搁谁身上不得吓得退避三舍啊,也只有宁远侯夫人那种没眼色又黏乎的人,才不知好歹的敢往前凑。
郑秀一瞧陆晔这态度,气得牙痒,要不是他提议出来送人,陆晔还在那里纠结要不要出来相送呢,现成的搏好感的机会都不懂得抓住,简直就是废物点心,这会儿居然就敢在他面前拿乔了。少年国公爷悄悄的捏了一下拳头,下次这等好事他要是再提醒陆晔,他就不姓郑。
陆晔虽然不知道郑秀在想什么,但他了解郑秀的脾气,一看到郑秀漂亮的脸蛋上阴晴不定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却并没有落在实处,就知道肯定是打什么坏主意,顿时背心一寒,连忙打个哈哈,笑道:“阿秀,快走快走,马车都走远了。”
郑秀回过神来,见裘家的马车果然已经驶出一段路去,这才轻哼一声,暂时放过了陆晔,赶紧打马追了过去。
这一路可谓是招摇过市,郑秀和陆晔都太打眼了,苏氏母女还没有到家,消息就已经在京中到处飞,连伯府里都听说了。
太夫人直接从病榻上惊坐起来,不敢置信的盯着来给她嚼舌根子的五夫人宁氏,急问道:“真、真的?”
宁氏笑得合不拢嘴,道:“自然是真的,我的陪房今儿得了吩咐到街上去办事,回来的时候亲眼瞧见到的,大姑奶奶家的马车,左边跟着承恩侯世子,右边陪着荣国公,这前呼后拥的,衬得大姑奶奶家的青篷马车跟凤辇似的,怎么瞧怎么的不凡。”
她这可是第一手消息,真正是自己的陪房亲眼瞧见的,为了赶回来报信儿,那陪房一路飞奔,差点儿没跑断气。宁氏再三确认之后,就赶过来给太夫人学舌了,她就知道,太夫人听到这消息,一准儿的高兴。瞧,之前还躺在病榻上怏怏的,这转眼就精神得跟从来没病过似的。
太夫人的手在被下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真疼啊,所以这是真的,她不是在做梦。
“快,出去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旁边翠妈妈应了一声,急忙便去了。这头消息还没有打听回来,那头申氏、狄氏两个也陆续收到了消息,申氏当场就摔了自己惯用的一套茶具,狄氏却是全不在意,她自己有钱有闲就是没有女儿,攀不上权贵人家,也就不操这份儿心,有那工夫,她还不如操心一下儿子苏叔勤的学业,将来她要诰命加身高人一等,全看儿子能不能出人投地。
翠妈妈打听消息的速度很快,当然快,都不用她刻意去打听,外头已经传遍了,原来今日苏氏母女是应承恩侯夫人的邀请,到承恩侯府去做客了,同去的还有另两家夫人,三家人都带着家中的女儿。
傻子都知道这是干什么去的,瞎子都看得出裘家女要飞上枝头了,不然承恩侯世子不送别家,光捡着裘家的马车一路相送?
哦,还有位荣国公,被人齐齐忽略了,当他是乱入。这倒是不怪京中人想象力不丰富,实在是皇帝和太后有多宠溺这位少年国公,那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的,估摸着等荣国公要说亲的时候,那场面可能堪比皇子选妃,甚至指不定还能更隆重一点,裘家?哈哈,借裘家女一双翅膀都飞不上那高枝儿去。不像承恩侯世子,那是早就放出风声,世子夫人不会在权贵门第里挑,承恩侯夫人对儿媳妇的要求就只有两条,一条是家世清白,一条是品行德貌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这要求简直是低得不能再低了,为了不让儿子尚公主,承恩侯夫人也是够拼了。好吧,这一点虽然人人清楚,却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不然,皇后的脸往哪儿搁。
宫里的消息比外头的要慢一些,皇后是在用快要到晚膳时间才收到消息,当场就变了脸色。不过当了多年的后宫之主,皇后的养气工夫也是了得,让人端了盏茶来,吃过半盏,那脸色就又恢复了寻常。
“那裘家是个什么来路?”
“四年前,前岭南知府裘一鸣病死在任上,其妻苏氏,出身忠毅伯府,领了女儿入京投奔娘家。”皇后身边的心腹宫女知喜答道。
皇后当场就冷笑一声,道:“一个小官之女,还丧父,也敢高攀本宫的侄儿。”
知喜垂了头,又道:“许嬷嬷如今就在裘家当教习嬷嬷,听说还打算办起闺学来。”
“哪个许嬷嬷?”皇后一时没想起来,顿一顿才反应过来,“尚仪女官?被荣国公接走的那个?”
“正是。”
“怎么去了裘家?”
虽然许嬷嬷去了裘家还要办闺学的事情,在京中闹出不小的动静,不过这等子事还到不了皇后的眼里,何况皇后也不像皇帝、太后那样关注郑秀,只知道郑秀要走了许嬷嬷,但并不关注之后许嬷嬷又去了哪里。皇后要操心的事情多了,不可能什么屁大的事都要一一知晓。
第二百零九章斗气
知喜倒是事先都打听清楚了,皇后一问,她立刻就答道:“荣国公与忠毅伯世子交好,裘夫人当时正好要找教习嬷嬷,忠毅伯世子多嘴,跟荣国公提了一句,于是许嬷嬷就去了裘府。”
“裘家女倒是有些运气,能得尚仪女官的教导,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皇后的语气缓和了些,但这并不表示她能看得上裘家女。她那个弟妹,脑子整日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就算不想让儿子尚主,那也该挑个系出名门的贵女,一个知府之女,怎么配得上侄儿。
说到底,皇后眼里看的还是权势,哪怕裘家女有尚仪女官教导,在德行教养上甚至能跟公主、郡主比肩,可家世摆在那里,不行就是不行。如果是老忠毅伯还在世的时候,皇后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好赖,当时的忠毅伯府手里掌着兵权,算得上是一股势力,但如今的伯府,仅有两个男人出仕,还混得不上不下的,真心屁都不算,何况裘家女与伯府还隔了一层。
“明儿宣承恩侯夫人入宫。”
皇后觉得她应该跟自己那个不知所谓的弟妹再详谈一次,能谈拢最好,谈不拢的话,她的目光沉了沉,一个小官之女,要对付太容易了,随便安排点什么,就能坏了她的名节。不过这样做,只怕侄儿会怨她,倒是不值得,也罢,若是侄儿真瞧得中她,纳回来当个妾倒是不妨事。
知喜应了一声,派人去传话,不想传话的人还没有出宫,承恩侯夫人已经在宫外递了牌子。
皇后大怒,道:“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要进宫,就这么迫不及待不成?不见!”
其实皇后误会了,承恩侯夫人这个时间还来求见,不是为了陆晔的婚事,而是为了郑秀。
这话还得往前面说,当日承恩侯夫人送客之后,宁远侯夫人理所当然的厚着脸皮没走,等别的客人都走光了,她才跟承恩侯夫人道明来意。
宁远侯夫人今日,是来请承恩侯夫人帮着打点皇后的,也不知道宁远侯夫人从哪里得来消息,知道皇帝打算在明年花朝节的时候,给郑秀相看。太后年纪大了,近些年根本就不出宫一步,以皇帝对郑秀的重视,只怕是由皇后亲自出面相看,所以宁远侯夫人是打算走皇后的门路,给自家的女儿加分。
至于她今天不请自来,也是听说郑秀到承恩侯府做客,所以宁远侯夫人也就顾不上失礼不失礼的,把自己的两个嫡生女儿都带上了,就指着能跟郑秀照上一面,不管郑秀看上哪个都成。
只是郑秀没给她这个机会,压根儿就没在她们跟前露面,宁远侯夫人只好悻悻的磨着承恩侯夫人,磨得承恩侯夫人都烦了,只能虚应了一声,暂且先把她打发走。
等宁远侯夫人母女几个走了,承恩侯夫人再细细一想,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了。
宁远侯夫人怎么知道皇帝要在明年给郑秀寻亲事,这事情,连皇后都不知道,若皇后知道了,又怎么可能不知会承恩侯府一声,虽说承恩侯夫人所生的嫡女已经出嫁,但承恩侯府又不是只有承恩侯这一房人,二房三房都有嫡女,这等好事,皇后岂有不先便宜自家侄女儿的,只怕皇后早盯着荣国公夫人的位置盯得眼都绿了,但即使如此,皇后都没敢吭一声,就怕好事没成,招了皇帝的忌讳。
承恩侯夫人越想越觉得不对,不顾天色已晚,就想进宫给皇后提个醒儿,虽说姑嫂两个因陆晔的婚事而闹得很不愉快,但到底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除此之处,该提醒的,承恩侯夫人也不会就因为不想看见皇后那张脸就故意不去提醒。
结果,皇后居然不见她,承恩侯夫人气得差点掀了马车里的小方几。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皇后肯定是因为她今日请的几家夫人姑娘而跟她置气,但是却也不想想,她这个时候来宫外求见,肯定是有急事兼重要的事,皇后那脑子,年轻的时候还算明白爽利,怎么年纪越大就越是糊涂,进水了啊。
承恩侯夫人独自顺了半天气,在宫外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希望皇后能醒悟过来,但她没等来皇后的人,却只等到了宫门落锁,这下子,除非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否则,谁都进不去宫门了,承恩侯夫人重重吸了好几口气,打道回府。
第二天,皇后倒是终于回过味儿来了,有些后悔昨日的气急糊涂,转而又怪承恩侯夫人太过倔强,求见一次被拒了,不能求见第二次吗?只要承恩侯夫人再求见一次,她肯定当时就能想明白过来。于是有心晾一晾承恩侯夫人的皇后,到第三天才派人去承恩侯府宣承恩侯夫人入宫。
只是两天的工夫,忙着斗气的姑嫂二人都没有注意到,陆晔已经在裘府登堂入室了。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本有着君子之风的承恩侯世子,跟着郑秀混了两日,那脸皮的厚度也是开始慢慢向城墙靠拢,没办法,谁让他是真心中意裘家大姑娘呢,在家的时候就总是琢磨着裘慎的那副松图,真的见到人了,那品貌风仪,打着灯笼都难寻啊。
陆晔觉得,他要是错过了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那将是终身的遗憾。于是被郑秀鼓动了两下,他也开始削尖了脑袋想进裘府的大门,俩难兄难弟凑在一块儿想法子,一个感慨自己没有姐妹,不能借着姐妹的东风把心上的姑娘给约出来游玩,一个感慨自己的妹妹嫁人太早,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想出门当然就没那么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