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弄清楚那个女孩儿的底细才是最重要的,实在不行,大不了,小爷以后绕着走。啊呸,这么软弱丧气的想法,才不是从他脑子里出来的。
第十六章溜达
不提郑秀是如何的恼恨不平,长青长安两兄弟的办事能力是没说的,何况背靠飞鱼卫这座专门搞跟踪刺探暗杀潜伏的大山,这点子小事要是还办不好,趁早抹脖子吧。
不到一个时辰,裘家三姐妹的详细资料就摆在了郑秀的眼前,薄薄五页纸,倒有四页是关于裘一鸣夫妻的,没办法,裘家三姐妹才多大年纪,又是才刚入京不久,这次的赏荷会又是第一次出门,哪有什么事情可以详加描述,最后一页纸上,也不过是对三姐妹的闺名年纪和嫡庶的记录,因为郑秀特别提到了裘怫,因此这位裘二小姐的描述比姐妹多了一句“性懦喜静”。
原来她叫裘怫,小名卿卿。这名字,真不错。
郑秀有些走神,略过大名,只将卿卿二字在舌尖上来去徘徊,甘馨如饮蜜,却又似乎被掺了苦丁,甜过之后便泛苦涩。
这种感觉十分违和,再看那“性懦喜静”之语,违和的感觉就更严重了,梦中那些画面已经全不记得,只是那一张张年岁各异却清晰的能感觉出是一个人的面容,鲜活灵动如在眼前,却完全不似“性懦喜静”的模样。
想靠近她,亲眼看看她,与她说说话,这样的冲动来得猛烈而突兀,然而只迈出一步,郑秀就又缩了回去,以他的身份和脾气,直闯忠毅伯府内宅这种事算不上什么,然而他隐隐有预感,如果真这样做了,他就会犯下一生不可弥补的错误。
等郑秀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忍不住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不会是跟和尚打了一架冲撞了佛祖,他一向不信鬼神怎么会冒出这么神神叨叨的念头。
“公爷?”
长青两兄弟候在一边,冷不丁见郑秀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顿时发呆。
郑秀回过神来,摆摆手,道:“出去。”
在两兄弟面前失态,小小少年自尊心受损,面子上挂不住,本来就有些杂乱的心情,瞬间更是阴云密布,看着两兄弟垂手退出了门外,他闷坐了半晌,蓦然起身,走到敞开的后窗边,一按窗沿,翻身跃出窗外,整个人无声无息的出了禅房。
他得一个人散散心去,再闷坐在屋里,非暴躁失态不可,以前也罢,现在多了四个耳目,让皇帝知道了,又得大惊小怪的。守在屋外的两兄弟和新来的四个小厮都没有察觉有异,郑秀年少,可天资卓绝,世所罕见,受梅花卫大统领一手教导,才两年就几乎掏光了昝公公昝大统领的一身本事,别的不说,潜行匿踪的本事,绝对不是等闲人能察觉的,若说还有不足,只是差在经验少了点,换成昝公公这个等级的高手守在屋外,说不定还能逮着他的尾巴,别人就省省吧。要不是郑秀身份特殊,昝公公都想把他当成梅花卫的下一任大统领来培养。
等到长青两兄弟和新上任的四小厮觉察到屋里没人的时候,郑秀已经将整个广安寺溜达了遍,然后又溜达到后山去了。刚才听几个和尚提到明觉大师,说在后山闭关,郑秀心里烦躁,手也痒痒,跟和尚再打一架,泄泄火气也好。
小小少年不承认自己心眼小,记仇,只说高僧见多了,会跟人打架的和尚头回见,新鲜。
走到半山腰,郑秀就被据说正在“闭关”的和尚给拦住了。
“坏人修行,比杀人父母还要罪孽深重,去去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走。”明觉大师眉不是眉,眼不是眼,赶苍蝇似的赶着郑秀,一脸的嫌弃,全无高僧风范。
了缘小沙弥在后头探头探脑,看看自家师父,再看郑秀,满眼遮不住的好奇。
郑秀撸撸袖管,俊秀的眉眼一片躁色,没好气道:“小爷坏谁修行了,是你这和尚自己佛心不坚吧,别以为你是高僧就可以随便诬蔑,小爷的拳头不是白给的。”
“臭小子上回挨的揍还不够……”
和尚也开始撸袖管,打架这种事,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高僧高就高在不受世俗限制,揍个少年也算不上以大欺小,和尚揍你不叫揍你,叫点化,叫当头棒喝,叫醍醐灌顶,哟,还敢还手,这叫不敬佛陀,接着揍,所以和尚有恃无孔,佛爷就是揍你了,你怎么着。
“小爷今儿就给你化化妆!”郑秀的气焰比和尚还高,上回两个乌眼青没了,正好今儿补上,闭关算什么,小爷让这老秃驴不敢见人。
“住手!”
眼瞅着即将上演全武行,圆觉大师赶到了,郑秀在广安寺里溜达也没避着人,一听说他往后山来了,这位真正的高僧就觉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头皮发麻,背心发寒,顾不上老胳膊老腿儿,赶紧就追了来,还好,高僧年纪虽大了点,身体倍儿棒,他赶上了。
架打不成了,圆觉大师喘得太厉害,明觉大师和郑秀都担心他们要是打起来,这位老和尚会直接一口气喘不上来翻白眼儿嗝屁。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这还是位有修行的高僧。
会揍人的大和尚和心高气傲的少年露出了同样的表情,然后彼此察觉到对方的想法居然和自己一样,顿时齐齐冷哼一声,一个头面东,一个头面西,后脑勺相对。
“郑檀越,后山清净,景色怡人,您且自便。师弟,你随老衲来。”
圆觉大师终于平稳了气息,瞅着这后脑勺对后脑勺的二人,又是一阵头疼,最后终于决定要跟自己这个性情太过特异的高僧师弟好好谈一谈,至于郑秀,他倒是想教训呢,可惜,不是和尚胆不肥,而是少年的靠山太强硬,他今天教训了少年,明天大抵就是一道圣旨把整个广安寺都给教训了,罢了,惹不起躲得起,还是早点送瘟神为妙。
圆觉和明觉谈了些什么,外人不知,就连了缘小沙弥都被远远打发出去,不过圆觉大师下山时,面色罕见的有些凝重,尤其是对着代替明觉大师送他的了缘小沙弥,连连叹息了好几声,叹得小沙弥一头雾水。
回到寺中,圆觉大师不辞劳苦,又与郑秀小少年讲了一通佛经,最后客客气气的把小少年连同服侍他的那些人一起打包送出了广安寺。
第十七章夜入
郑秀被和尚念经给念得晕头转向,等回了荣国公府,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卧槽,爷竟然被和尚赶出了广安寺。
这个认知让小小少年有些怏怏,爷就这么招人嫌?郁闷的后果,是当夜小小少年就又一次撇开了人,趁着月黑风高,爬了忠毅伯府的墙。
话说那日申氏带了苏家一众女孩儿回去后,自然少不得要向太夫人禀报发生的事情,一听裘家三姐妹,不,准确的说是裘慎无缘无故被拦下,虽然后来四皇子派了内侍出来说明只是误会一场,但太夫人还是被惊着了,女儿守寡已是不幸,只剩下外孙女这么一个心肝宝贝,要是再出了什么意外,女儿还怎么活?由此,也不免后悔硬要裘家三姐妹出门子。
太夫人一心只惦记着女儿和外孙女,便疏忽了落水的苏承芳,申氏冷眼瞧着,心下自然越发愤恨不满,不想当夜苏承芳就发起了高热,大夫一诊脉,说是受惊过度,外加落水时受了点寒气。大暑天发高热,可想而知有多难受,申氏衣不解带,在床边照顾了一日一夜,苏承芳这才退了热。
听说苏承芳的病情大有好转,苏氏带了裘家三姐妹来看望,申氏连门都没让她进,只说苏承芳睡着,让大姑奶奶先回去,等苏承芳醒了,再给大姑奶奶请安去。
苏氏站在门外冷笑了两声,带着裘家三姐妹回了雍容院,自此就关紧院门,约束了三姐妹及丫环仆妇们不得随意出去,免得不留神就遭了暗算。从小就长在深宅中的苏家大姑奶奶,太清楚要算计一个人能有多少手段,申氏心里有气,动不了她这位大姑奶奶,还动不了她身边的人?小心防范,谨慎点绝对错不了。
只是任苏氏如何提防,也万料不到会有人半夜爬了雍容院的墙。半夜三更,一院子的人都睡了,就连值夜的仆妇,也是一边打瞌睡一边提着灯笼在廊下走着,人都快撞上廊柱了,哪里能察觉院墙上翻下个人来。
一圈巡视完毕,仆妇就回了值房,倒点小酒,就着一碟子花生,倒也惬意。
郑秀稍稍打量一下这院子,直接就到了东厢,长安搜集的情报上写得清楚,那苏氏是很重规矩的人,长幼有序,嫡庶有别,所以裘怫不可能住进正房,也不可能住在位置更好的西厢,她与她那庶妹,应该就在这东厢住着,东厢三间房,头一间必然是她的闺房,次间应是她那个庶妹的闺房,最里头那间半开着窗,月光下隐约可以看出是书房的格局。
看来这裘家果然是诗书传家,裘一鸣这一支连个承嗣的人都没有,只三个女孩儿,却还布置了书房,那位苏氏主母莫非想培养三个才女出来?
小小少年一边转着念头,一边就利落的翻进了第一间房的窗子,盛夏之夜,即使是女子闺房,也不会门窗紧闭,总得开着半扇透气,不然屋里岂不闷死,这当然就方便了莫个不走“寻常路”的家伙,看他干净利落的身手,显然翻窗这种事是常干的,轻盈落地,连个细声儿都没有发出。
宽敞的屋舍被大屏风隔成了里外两间,光线昏暗,看不清屏风上画了什么,不过离屏风不远的窗下安置着一张美人榻,上头睡着个小丫环倒是瞧得清楚,那小丫环睡得正香,月色穿窗而过,罩在她身上,夜色轻拂,掀起她的罗裙,露出半支白如皓雪的胳膊。
非礼勿视。郑秀半遮了眼,从袖袋中摸出一只小玉瓶,拔出瓶塞在小丫环的鼻间晃了晃,然后迅速转身,不自觉的吁出一口气。行了,嗅了这梅花卫独有的老梅香,就是打雷不断这小丫环也能一觉睡到天亮,绝不会中途醒来。
将小玉瓶收回袖袋中,郑秀一转身,盯着大屏风开始发呆,明明想见的人就在屏风后,可是他却莫名的感到紧张,之前翻墙翻窗时的肆意狂放,似乎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这一发呆,就呆到了公鸡打鸣,然后小小少年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趁着天还没亮,鬼鬼祟祟的又翻窗翻墙的溜了。
到底没见着一眼,回到荣国公府后,郑秀懊恼得差点把墙挠出一个洞。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胆子这么小,皇宫里他都进进出出不知道多少次,怎么一道屏风就将他拦住了连半步都迈不出去。
就在郑秀在自个儿屋里挠墙的时候,裘怫已经在葛覃的服侍下穿了衣服,梳洗完毕,准备去给苏氏请安,临出门时,看了一眼美人榻上的静女,这个时间还在睡,很不正常。
“奴婢去叫醒她?”葛覃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