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贞伸手去搭脉,见是肝肾不足,热毒蕴结之相。云儿将衣裳解了,卢玉贞便?上手去摸,摸到左乳内大大小小几个肿块,形同堆栗。她心里一惊,又问:“这样多久了?”

云儿擦着眼泪道:“有半年多了,这东西质地?坚硬,不红不热,我原不以为意,后?来渐渐红肿起来,又发疼。我不敢声张,偷偷找人看过两次,开了几服败毒的汤药,一点用也没有。”

卢玉贞正色道:“你这是乳岩之症,十分凶险。我看这上头起了血丝,怕是要溃烂了。溃烂之后?,便?是气血衰败,五内俱损。”

云儿吓得脸都白?了,手抚摸着伤处,哆嗦着说不出话。卢玉贞道:“你不要怕,咱们慢慢治,还来得及,我给你开个益气养荣的方?子。这个病根子是郁怒生肝脾,血气劳伤,须宽心才能有解。真是缘分,正好你赎身了,就在我这里休养。”

云儿便?跪下道:“谢谢夫人和督公的大恩大德。”

卢玉贞摆摆手:“你先起来吧。咱们原是认识的,你在那虎狼地?盘熬了那么多年,太不容易。什么都别想,只?要好生养着。”

云儿抽抽噎噎地?谢了。卢玉贞又问道:“你叫什么?”

云儿愣了一下,卢玉贞笑道:“我说的是你原来的名字。”

云儿仔细想了想,答道:“我姓白?,叫玉兰。听凭您改。”

卢玉贞笑道:“白?玉兰,真好听,不用改了。”又看她穿着一身极简素的衣裳,笑道:“那边打发你出门,都是恨不得扒光了。我叫人拿几件旧衣裳给你穿。”

玉兰恍惚着走出去了。方?维从书房回来,解了斗篷,凑过来陪笑道:“玉贞,你可千万别误会,今晚吃了几钟酒不假,别的什么都没有。”

卢玉贞笑着推了他一把:“知道了,大人,你都说过。只?是她这个病,一时半会不得好,且在这里养几个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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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维自己用热水擦洗了一遍,上床将她揽到怀里,柔声道:“你做主就是。我想着服侍你这几个人,胡大嫂不说了,几个丫头是从昌平弄过来的,虽是忠心,都不大认字。你这点灯熬油地?看书,她们帮不上你。从外头现买一个认字的,一则怕她多半是犯官女眷,心气高?,不肯作小服低伺候你,二则又怕信不过。回头你要觉得云儿好,就留下使用,帮你做些文字上的润色校对。”

卢玉贞咳了两声,点头道:“大人你是什么事?都要想三遍。”

方?维道:“别的还罢了,身边的人,一定要知根知底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是我心尖上的人,我得想得周全。”

她听到后?面,就叹了口气。方?维道:“我明天晚上找了蓝道长来家里打平安醮,消灾祈福,把邪祟除了,你就好了。”

卢玉贞叹了口气,将手紧紧扣住他的手,“各有各的造化罢了。”

方?维勉强笑道:“你不要乱想。你救了这么多人命,神?仙自然也开恩的。我看你最近脸色好了些,再静养几天,就是过年了。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万物复苏。你自然也是,跟虫子一样,从草里钻出来,活泼得很。”

她就笑了,偎着他沉沉地?睡去。

方?维一大早就进宫去了,卢玉贞起了床,自己撑着梳洗了一番,便?叫胡大嫂:“把白?姑娘带到我这里吃饭吧,横竖我吃得不多。”

胡大嫂犹豫了一下,低头劝道:“夫人,您不要这么好心。您是菩萨心肠,看不见那些阴私的算计。您养她在府上,我看不妥当。不如快刀斩乱麻,寻个理由,将她打发出去。”

蕙儿也道:“夫人,昨天晚上那个女人,从院子里带来的,千人骑万人压的货,见到督公这样的气派,还不使劲扒着不放。”

卢玉贞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了。胡大嫂道:“督公对您,那是谁也挑不出半个不字,论温柔小意,细心体贴,世间少有。换了寻常男人有几个臭钱,就是家里的女人有个月事?,也要找人泻火。只?是万事?怕挑拨,万一被人用手段勾引坏了,可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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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玉贞小声道:“你们都想多了。方?大人心里有数,白?姑娘我以前认识的,人很宽厚大方?,不是什么狐媚子妖精。”

蕙儿一边给她挽着头发,一边道:“夫人,您是好人,自然看天下的人都是好人。人心隔着肚皮,好坏谁知道。”

卢玉贞正色道:“蕙儿,你家也是昌平遭过灾的,应该更明白?才是。赶上荒年,女人被卖了做奴才的,做姐儿的,都是常事?,也有的命都保不住。不是白?姑娘自甘下贱,是世道没给她活路。白?姑娘生了重病,只?是在府上养着。以后?这些话,便?不要提了。”

胡大嫂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卢玉贞拍拍她的手,斟酌了词句,说道:“胡大嫂,我这些天也仔细想过了。水洼的事?,我回头跟蒋大夫说,让他给寻一个好师父,认真带着。她要是拜我为师,我撑不了几天,怕别人说她不吉利。”

胡大嫂心里一阵酸楚,流下泪来,说道:“夫人,香案都准备齐整了,那个道长很有神?通,摆完道场,肯定就好了。”

卢玉贞道:“我自己就是大夫,如何不晓得。方?大人不是三头六臂,以后?府上的事?都得你们操着心。蕙儿,你还有几个丫头愿意出去的话,我交代给他。”

蕙儿听了这话,就跪在地?上,呜咽个不停。卢玉贞道:“胡大嫂,白?姑娘要吃药,你拿着这个方?子,去采芝堂嘱咐一下安顺,让他给送过来。”

傍晚时分,方?维到了家。天黑的早,四处已?经?掌了灯。胡掌家道:“夫人铺子里的杨掌柜来了,想见您。”

他有些纳闷,便?说道:“请他到书房吧。”

杨安顺慢慢腾腾地?走进来,回手关了门,忽然在他面前恭敬地?下了跪。

方?维吓了一跳,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杨安顺道:“小人……我想求您件事?。”

方?维心里一沉,问道:“什么?”

杨安顺抬起头来,斟酌着说道:“督公,卢大夫病了许久,我知道没有不让您纳妾的道理,只?是……把人接到府上来,她看了该多难受,只?是憋着不说。”

方?维霍然站了起来,厉声问道:“什么纳妾不纳妾的,你又听说什么了?哪个奴才跟你嚼舌头根子,拖出去打死。”

杨安顺道:“没有人乱说。今天卢大夫跟我说,要配益气养荣丸,怕外头的不好,专门送了几支人参给我。我进了府,就看见那位白?姑娘穿着卢大夫的衣裳,坐在内堂,给她一字一句地?念医案。卢大夫又说,那丸药是给白?姑娘配的。我拿眼睛一瞧,心里就明白?了。”

方?维无名火直窜上来,冷笑道:“拿哪只?眼睛瞧的,给我挖下来。你当我是什么人。再说了,我家里的事?,你指指点点算什么。”

杨安顺见他面色不善,咬着牙道:“督公,我求求您。她……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您再等一等,让她安心……”

他还没说完,方?维用力一扫,桌上的文书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有几本硬生生地?砸在他脸上。

杨安顺哼也没哼一声,方?维脸色发紫,脖颈上青筋都爆了出来。他勉强用手抓着桌角,闭着眼睛平静了一会,才道:“可以,但你要离开采芝堂。”

杨安顺毫不犹豫,点头道:“好。”

他站起身来,又躬身作揖到地?,就要转身离去。

方?维却?开口道:“你先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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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安顺回过头来,愕然地?看着他。方?维道:“那位姓白?的姑娘,我打算以后?送她到采芝堂铺子里学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