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四娘苦笑?:“我们是小商户,本领有限,力所能及地帮一点。只盼着风调雨顺,少些灾荒。还是你有本事,救苦救难,我心里直替你念佛。”
她们聊了?一阵,卢玉贞便起身告辞。她在街上买了?些熟食,回到地藏胡同的家里,天色已晚。过了?不久,方维也回来了?。两?个人借着夕阳余晖,安静地对坐着吃完饭,他就回了?堂屋,随手拿了?本书来看?,过一阵子,又换一本。
卢玉贞知道他心里有事,也不打扰,默默给他倒了?杯茶,自己坐在一边看?书。
又过了?一会,他把?书放下,背着手走到外?头,看?着幽蓝色的天空发呆。一阵风吹过来,杏树叶子哗哗直响。
她跟着走了?过去,问道:“惟时,有什么事吗?”
方维叹了?口气,“我坐轿子回来,半路上忽然?觉得心里虚的很,像是有什么东西忘记了?似的,又想不起来。”
她想了?想:“你这么心神不定,是方谨说的升官的事吗?升不升,也没什么要紧,你别太放在心上。你原是聪明冷静的人,当心一时迷了?心窍,失了?神智。”
方维在石凳子上坐下来,紧紧捏着那个杯子,“玉贞,有些东西,不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我可以不在乎,你可以不在乎,可要是不闯,身后一大片人都没有活路。时局容不得人停下来,歇口气,只能挺着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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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他脸色幽暗,小心地说道:“当官也有告老还乡的,要不……”
方维摇摇头,苦笑?道:“当官的能退,是因为他在家乡有房子田地,有奴仆族人伺候着,回去也是人上人。中官就是宫里的奴才,一万个里头侥幸有几个,在主子面前得脸,蒙圣上恩赏,能在外?头养老。我还且没到这个地步呢。”
他一脸肃然?,她有点被吓到了?,支支吾吾地道:“咱们……不是什么都过来了?么。”
方维赶忙拉着她的手,摩挲了?两?下:“别怕,我就是心里一时着急了?,胡乱说一说。你别太往心里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门?板重重地响了?几声,他去开门?,是王有庆站在外?头。
方维连忙让他进来,闩了?门?,王有庆便拉着他的袖子:“方公公,我找了?你好几天,都说你不在,可回来了?。”
方维知道定有缘由,问道:“是不是圣上身边有什么急事?”
王有庆摇摇头:“不是,是小菊,小菊被人带走了?。”
他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是犯了?什么错吗?”
“我也是听金英说的。大前天晚上,说是整肃宫规,将女官们的住所抄检了?一遍,之后就带走了?小菊。金英住在她隔壁,就看?见一队太监押着她走了?,小菊低着头一句话没说,也没告饶。”
方维皱着眉头道:“是抄出什么犯忌讳的东西了?吗?”
王有庆直摇头,“金英也说不清。我来回打听了?两?天,可是连人关在哪,怎么审,都不知道。万一……他们将人处置了?……”
方维心里头一大片阴云涌过来:“别急,想一想他们能抄出什么。整肃宫规,莫非……是狎具?”
王有庆跺脚道:“小菊才多大,我舅舅管得很严,她很老实本分的,万万不会!”
方维道:“你先别急,说不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王有庆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忽然?蒙着脸大哭起来:“我妹妹才刚过了?两?天的好日子,这是得罪了?谁呢,莫非是那个不要脸的姓曹的……”
他赶紧拍拍他的背,掏出帕子递过去:“有庆,在这里哭可以,可是在宫里千万别哭。宫人有规矩,不能有悲声,说不定他们就是想害你,万一你也忍不住,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
王有庆吸了?两?下鼻子,又拉着他的前襟跪下去:“方公公,我求求你,你一向好心肠,可千万得救救小菊,她太可怜了?。我也不对,我没照顾好她,我愧对舅舅……”
卢玉贞见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连忙道:“我端些水来,给你洗把?脸。”
她进了?堂屋,方维拉着王有庆道:“你先起来,咱们想想看?,你平时见过有什么不该有的书或者?图画什么的?或是什么逾制的衣裳首饰?”
还没说完,忽然?听见屋里当啷一声巨响,方维心里一沉,三步并?作?两?步迈进屋里,只见一个铜盆掉在地下,还在原地转个不停。水全倾了?出来,泼湿了?半间屋子。
卢玉贞站在铜盆旁边,手抖个不停,直直地看?着他。
他连忙问道:“你怎么了?,手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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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玉贞极快地转过身,用颤抖的手插了?门?闩,压着声音道:“我想到了?,是我……我知道……”
他的心直坠下去,忽然?猜到了?什么,咬着牙道:“是方谨送的那个……金钗有毛病?”
她翻出了?首饰盒,将里头的东西哗啦一声全倒在桌子上,手哆哆嗦嗦地拣出了?一根金钗,仔细看?了?看?,“果然?是郑祥拿错了?,这根钗子是金铺新打的,上头有金铺的记认。”
方维将簪子拿起来看?了?两?眼?,心里纳闷,“这就是只金凤钗,配常服的,不是礼制金器。并?不逾制,富贵人家也常见,就是做工精致些。”
她整个人发起抖来,嘴唇也发白了?,身体摇摇欲坠。方维连忙抱着她:“到底是什么,你慢慢讲。”
“这钗子……是在张寿年抄家的时候,我在他家后院捡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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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死一般的沉默, 他俩面面相觑,只?听见门外王有庆轻轻地敲了敲门:“方大人,你们没事吧。”
方维转过身来?, 眼睛恳求地看着卢玉贞, 将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她点点头,上前开了门:“真是对不住,我把?水打翻在地下了, 你看地都湿了一大片。”
方维道:“这样不小心,我来?吧。”
王有庆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 绝望地看着方维:“是我打搅了你们, 我就是太着急了。”
方维倒了热水, 又取了条干净毛巾给他:“有庆,你把?脸洗一洗,收拾一下,立马回宫里去。你如今是乾清宫的茶水押班,主子的性子你也知道?, 最?是喜怒难料,千万不要?在他眼前露了相。小菊的事,我再去打听。宫里处置宫人, 最?后?也要?记录在案, 先不要?着急。”
王有庆的眼泪又流了一脸,只?得咬牙忍住了。方维嘱咐了几句, 便送他出门, 回来?见卢玉贞在院子里头呆呆地站着, 叹了口气道?:“不一定是这?钗子的事, 你不要?先挂在自己头上。”
“就是我糊涂,一时?贪心, 就收着了,我不该……”
方维拉着她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不怪你,换了我也会揣着的。你仔细想一想,当日是什么情景,还有没有别人见过这?钗子,慢慢跟我讲。”
她一边想一边说,方维听清楚了,又拿着那支钗反复验看,问道?:“那支钗是不是比这?支精致些?”
她点点头:“从银铺里拿出来?的时?候,我还心里琢磨着,这?仿的毕竟是仿的,看上去差不多,这?凤凰没原来?的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