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凉意从方维背后?直涌上来?。风一吹,他勉强镇定了,拍拍她的手,“别怕,相信我,我会尽力。”
卢玉贞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要?花钱打点吗,家里的首饰头面都能卖了,连同铺子里账上的钱,我立刻就去弄。不够我再去跟师娘说一声。”
他苦笑了一下:“先别慌。你明天出去照常开铺,便当作?没有这?回事。说不定有人紧紧盯着咱们家里人,就等咱们露什么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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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迟疑了半晌,两只?手都覆在他的手上:“大人,都是我害的,千万要?把?人救出来?,不然我怎么有脸见方谨。想要?什么都跟我讲。”
他郑重地握紧了手:“你是我夫人,郑祥是我儿子,先别说是谁的错,只?当是天灾,咱们一块扛着。你放心,小菊就是咱们家的人,也是方谨的半条命,我会设法。”
方维连夜进了宫门,直奔河边住所。郑祥睡眼惺忪地开了门。方维将事情说了一遍,郑祥立即醒了,张口结舌道?:“这?……”
他急得直跺脚:“我真该死。前两天看见小菊姐姐戴着,还替大哥高兴来?着。”
方维正?色道?:“我猜这?是银作?局打造的首饰,供后?宫娘娘们专门赏人的。张寿年?家里的女眷,有这?东西不稀奇。”
郑祥想了一阵:“宫里的女官或是宫女,得赏赐的不少?,都是穿金戴银,有的是比这?个精致华美的,怎么专门挑着小菊姐姐来?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冲着咱们一家子来?的。”
方维苦笑道?:“你倒是聪明得很。我开始思量着是不是张太后?的丽嘉人认了出来?,后?来?路上想明白?金英原是张太后?宫里的宫女,她既然不认识那些太监,估计就不是。这?些年?张太后?赏娘家的东西,何止千乘万乘,又怎会记得这?支小小的金凤钗。我猜想背后?的人,就是想让小菊将你大哥供出来?。你大哥六月初二回过宫,这?是死罪。我是六月初三才带兵出京城的,若是坐实了我对工地上的事知情不报,杀赵三就是杀人灭口。”
郑祥脸色灰败:“可是,大哥进宫的事,怎么会有人知道?呢?他一直呆在小菊姐姐那里,我去的时?候也很小心。”
方维抱着胳膊在屋里转了两圈道?:“我也想不明白?这?个关节,怕是有人看见了。”
郑祥摇摇头:“不会。若是有人看见,他们就有人证,当下抓人都来?得及,犯不着这?样迂回。”
方维向外看了看,夜色浓重。他摇摇头:“先别想了,这?都两天两夜了,你大哥那边先不说,我还好好地在这?里坐着,想必小菊一个字也没松口。这?孩子……”
郑祥睁大了眼睛:“他们肯定是把?她关了起来?,估计打她了,上了刑。不行,干爹,宫里折磨人的手段太多,怕她熬不住。万一……”
方维道?:“我自然知道?,只?是绝不能打草惊蛇。咱们先要?盘算一下,哪些人能帮咱们。”
天刚破晓,方维走进了姜宫正?的值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宫正?见了他,有些意外,连忙叫看座上茶,微笑道?:“赈灾的功臣回来?了。”方维咳了一声,她心领神会,便挥手叫人出去。
方维小心翼翼地道?:“我特来?向姑姑打听一个人。”
她就长长地哦了一声,板起脸来?:“是陈小菊吧。方公公,你这?先生当的也太尽职了,只?是有些人辜负了你的教导。”
方维陪笑道?:“她年?纪小,不懂事。姜姑姑能否……”
姜宫正?脸色铁青,“方公公,我原本就说这?些宫人年?纪太小,有失稳重,千叮咛万嘱咐,还是做下这?没廉耻的勾当,被当场查获。我的脸,也正?没地方搁呢。”
方维道?:“实不相瞒,我也是为这?事来?的。”
姜宫正?愕然道?:“少?监又是从何处得知?”
方维道?:“外间传的沸沸扬扬,说有个小女官被抄了住所,搜出满箱子的狎具,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我听了心里很诧异,陈小菊是我的学生,一向安分守己,话都不多说。她年?纪也很小,怎么会懂这?些邪/淫之事。”
姜宫正?猛然站了起来?:“怎么会有这?等流言。她……”
方维见她将后?半句咽下去了,连忙道?:“姑姑,宫里无中生有的话也很多,都是宦官宫人嚼舌根的瘾头大,怕是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岔了。只?是我怕这?话传的多了,落到主子耳朵里,女官们的声誉难免遭了连累。我有二十几个学生都是这?次录取的女官,若是被人都说浪荡,叫她们怎么做人。我身为先生,也难辞其咎。所以我特来?跟姜姑姑请罪,若小菊有什么错,尽快明白?处置了也好。若是当真有罪,姜姑姑按宫规,该打就打,该罚就罚,我绝不袒护。”
姜宫正?脸色慢慢转成苍白?,半晌叹了口气道?:“方少?监,我正?为这?事心焦得很。前一阵子,不知道?谁在蒋太后?娘娘那里煽风点火,女官们到各宫教习,里头有些手脚不干净的人,弄了些失窃的案子。太后?娘娘便敲打了我两句。我刚出来?,就遇到司礼监陈公公,跟他禀告了一声。他的意思是,既然太后?吩咐了,查一查也好。”
方维安静地听她说着。“我怕女官们住在一处,彼此通风报信,便跟他借了几个人,晚上挨个查抄。别人倒是没有什么,只?是陈小菊的屋里头,抄出来?一双没做完的男人鞋子,又有一支金凤钗,上头有银作?局的字样。”
“我看了这?两样,心里就起了疑。她们将陈小菊带了过来?,我问她这?鞋子是给谁的,凤钗又是哪位娘娘赏的。她低着头死不开口,任谁问话,都答不知道?。我就罚了板著。”
方维知道?这?板著之刑十分阴狠,受罚宫人需立定后?弯腰,用手扳住两脚持续一个时?辰,直至头晕目眩,僵仆卧地,更?呕吐致死者。他心下发凉,又问道?:“那她后?来?说了没有?”
姜宫正?摇摇头:“大概是心虚,怕是从哪个娘娘那里偷的,不敢答。”
方维叹了口气道?:“这?倒坏了。”
姜宫正?道?:“我也知道?她年?纪小,受了刑口吐白?沫,看着也可怜。可是女官最?讲德行,若是品德有亏,我便不得不从重处置。连着这?几日都没问出什么,才惹得满城风雨。若是真像方少?监说的,那也只?好按盗窃论处,宫规有明文,偷了主子的东西,打死勿论。”
方维点点头道?:“姜姑姑说的是。最?近整肃宫规,中官也有因赌博吃酒被打死的,也不冤枉。只?是我诚心提醒姑姑一句,别被人当了枪使用。”
姜宫正?眉头一皱,“方少?监,请明言。”
方维道?:“姑姑请恕我直言。小菊的事先放在一边,只?说女官由来?,姑姑自然比我清楚。自洪武年?间,礼部酌议女官制度,设立六局一司。宫中礼乐起居、朝见宴会等事务,皆由女官掌管。至于衣服首饰、医方药物、饮食薪炭,也都是女官打点。一百多年?来?,宫中内官渐增,女官渐少?,二十四衙门将原来?女官的职权夺了大半。姑姑,你说是不是?”
姜宫正?喝了口茶,默然不语。方维道?:“女官人数虽少?,身份却贵重,是知书达理、品行优异之人。我自己是内官,知道?内官们品行良莠不齐,却都将女官视为菩萨一般的庄重人物。这?次抄检,女官们难免有些随身物件落在这?些人眼里。跟家里的往来?信函不说了,簪环脂粉、贴身衣物,甚至马桶草纸,原是女人私隐,就算来?路清白?,被有心的人添油加醋,也是不清白?了。菩萨本该高高在上,不染尘埃,若被人看到这?些,失了尊敬,只?怕后?面的麻烦还多着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说完这?些,姜宫正?悚然变色道?:“少?监说的极是。是我糊涂了。”
方维又道?:“如今陈小菊不肯招供,就算拖到外面,将人打死了,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八成是越传越离谱,越传越下流。连累我还罢了,我只?怕打老鼠伤殪崋了玉瓶。”
姜宫正?站了起来?,眉头越皱越紧,小声道?:“只?是陈小菊冥顽不灵,人已经扣住了,审不出首尾,怎么办?”
方维叹了口气:“这?事原就是烫手山芋。拖得越久,越无法交代。再说,陈小菊也许另有苦衷也不一定。”
姜宫正?厉色道?:“她还能有什么苦衷?”
“小菊有个表哥,姓王,是御前的茶水押班。我估计那鞋子,八成是给她表哥做的。乾清宫那边安排嫔妃侍寝,御前的人都有好处,娘娘私下赏一支金凤钗,有什么稀奇。她大概是怕别人查她表哥,所以咬着牙一力承担了下来?。”
姜宫正?道?:“此话可当真?她为何不说?”
方维道?:“千真万确。十岁出头小姑娘不懂事,被这?阵仗一下子就吓呆了,脑子也糊涂。我在她这?个年?纪,也是懵懵懂懂的,哪里受过这?样大的罪呢。”
姜宫正?想了又想,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方少?监,你说的有理。若果真如此,请她表哥过来?吧,能体体面面了结此事,众人方便。”
解救
天下着点微雨, 方维站在景阳宫门口。金英快步走了出来?,脸色有些为难,“少监, 淑嫔娘娘病了, 这几日都不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