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幼

卢玉贞取了几块纱布, 沾了水将孩子身上擦了一遍,用棉布包裹起来?,递给蒋济仁。他的手颤抖着, 硬是不敢接。

她就笑道:“师父, 你怎么了?这可是你的女儿啊。”

蒋济仁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眼?圈都红了,又摇摇头道:“她这么软, 脖子都还没支起来?呢。还是你抱着吧,我怕待会头晕没了力气, 摔到她。”

她抬头看去, 见他脖子上又渗出血来?, 叹了口气道:“我再去拿些伤药来?。”

蒋济仁道:“先不用去,我这边没什么,一时半会还撑得住。”

他抬起手来?,想?碰一碰女儿的脸蛋,又缩回去了, 笑道:“我手上不大干净,只怕弄脏了。”

蒋夫人慢慢睁开眼?睛,喘了几口气, 勉强抬起手指头来?招了一下。

卢玉贞知?道她要看看孩子, 就抱着孩子坐在她旁边,转过去给她看。

蒋夫人的眼?睛很无神, 看到女儿, 才慢慢聚了焦。她恍惚了一下, 开口问道:“手指头脚趾头数过了没有?”

蒋济仁忍不住笑了, “都数了,都是十?个。”

蒋夫人又仔细地盯着, 问道:“怎么……这样黑。脸怎么皱巴巴的。”

卢玉贞笑道:“小?孩子都是这样,长?开了就好了。你们俩都长?得这么好看,师妹一定是个大美人。”

蒋济仁也道:“我小?时候也这样,我娘说我生出来?可难看了,把她吓了一大跳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蒋夫人松了口气,见孩子在襁褓中张开小?嘴巴,又问:“能?给她……吃点什么。”

卢玉贞道:“熬些米汤,她能?吃的。”

蒋夫人有点着急,蒋济仁就揽着她道:“孩子吃两天米汤,没什么的。你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万事都别想?。你觉得怎么样?”

她喃喃道:“有点发冷。疼得很。”

蒋济仁伸手端过一碗药来?,微笑道:“这个是麻药,你喝了好好睡一觉。刚才胎盘也下来?了,还算顺利。你下头的伤口大了些,得赶紧缝上。”见她有些害怕,又道:“不过你放心,我亲自动手,一定弄得好好的。”

蒋夫人浑身湿透了,已是精疲力竭。她微微点点头,将?麻药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慢慢闭上眼?睛。

蒋济仁等她睡着了,开了自己的药箱,取了一根大针,用苍术熏过,又取了些桑皮线穿上,俯下身仔细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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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忽然尖利地哭起来?,卢玉贞怕蒋济仁分心,只得抱着她到了另一间?屋子,轻轻拍着,嘴里胡乱哼了些儿歌。

拍着拍着,孩子却越哭越大声,她转脸看去,见到孩子靠在自己肩膀上,五官都扭成?一团,也着了急,嘴里道:“快了快了,很快有吃的了。”

她越哄越不行?,不由得心烦意乱。不一会儿,蒋济仁出来?了,见到这个场景也慌乱起来?,问道:“是不是哪儿不对?”

她就说道:“要不师父你看着她,我去烧火。”

蒋济仁点点头,走上前?来?,伸手比划了几下,慢慢从她手里接过去。孩子的脸贴着他的胸膛,他一动也不敢动。

午后?,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了。从街的一边过来?几个叫花子,手里抬着个木头笼子,里头捆着一只脏兮兮的黄狗。黄狗一身的泥和血污,低着头呜呜地发着低吼,兀自在伸头撞着笼子。

杨安顺满身都是泥,瘸了一只脚,慢慢走在后?面。走到采芝堂门口,他们停下来?。

杨安顺见大门口挂着锁链,旁边还有个衙役,一下子着急起来?,上前?道:“怎么锁了门呢,里头有人啊。”

衙役斜着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谁啊。”

杨安顺道:“我是店里的二掌柜,里头还有好几个人,还有挺着大肚子的。”

衙役道:“里头的人被疯狗咬了,不知?道发病不发,若是他们出来?咬人,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杨安顺扭头看看,人渐渐聚拢上来?了,都说:“不能?开,咬了人就死了。”

杨安顺定了定神,又道:“我们家是开医馆的,大夫说了,用疯狗的脑浆子敷在伤口上,就不发病了。”他指着笼子:“我把它逮过来?了。”

人群看着笼子,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杨安顺见衙役半信半疑,又道:“我们自己的大夫,绝不会拿这种事耍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衙役道:“万一……”

杨安顺却向着人群打躬作揖,恳切地说道:“各位街坊邻居,我家的医馆在这里开了业,一路承蒙乡亲照顾。两位大夫都是医术顶好,人又仗义,逢年过节都有赠医施药。遇到救急的事,不收诊金也是常有的。”

他看着几个人道:“这位大哥,你上回被蛇咬了,是我们大夫给你放血治好的,保了你一条腿,还有这位大嫂,你家孩子积食,扎了两针就好了。今日我家实在遇到难处了,恳请众位街坊放我们一条生路。”又郑重?地作了一圈揖。

众人被他这一说,都低下头去,有人便道:“要不开门放他进去,再?锁上也行?。”

衙役犹豫了一下,又问:“这狗,你是要弄进去吗?要是本来?没有事,再?闹大了……”

杨安顺道:“这狗是能?杀了治病的,治好了就没事了。”

衙役道:“我说不准。”忽然看见人堆里有个人影子闪过,是回春堂的掌柜,便问道:“这法?子你听说过没有?”

掌柜道:“我可没听说过。”又拉着身边一个人道:“这是我们家大夫,让他说。”

那个大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很干瘦,留着山羊胡子。他看着掌柜,犹豫了一下,道:“我没听说过什么疯狗脑子治病的法?子,看来?是杜撰。”

衙役听了,就挺起腰杆来?,冷笑了一声。杨安顺着了急,拉着那个大夫道:“咱们两家是不和睦,可你是大夫,你得……”

忽然后?头有个稳重?的声音道,“不是要问大夫吗,先问过我便是。”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进来?,杨安顺愣了一下,后?面的跟着的一个管家就道:“这位是太医院院使蒋大人。论医术,再?没有比他更有资格的了。”

蒋院使脸色凝重?,看了那个大夫一眼?,冷冷地道:“葛洪的《肘后?备急方》都没有读过,看来?学问有限。”

大夫脸就白了,回春堂的掌柜在旁边,连忙打躬作揖道:“原来?是东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