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贞点点头道:“这个称准了才能配的准,不然工夫就白费了。”
蒋济仁道:“正?是。所以那天你师娘开革了那个伙计,也不算错。”便将戥子提起来,手把?手教她使?用,又道:“专管抓药的人?,都是有自己的戥子,平日里也得自己调校。这就跟做大夫的有自己的针包是一个道理。高?手用的久了,都不用眼睛看就知道重?几钱几厘。咱们偶一为之,便需要仔细些,用眼睛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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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维将药包在地上整理成几排,又笑道:“我也只能帮你们烧烧火,搬搬抬抬的粗活我也能做。”
蒋济仁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倒是有个甜甜蜜蜜的活派给你俩,你们要不要干?”
方维笑道:“是什么东西?”
蒋济仁一边笑,一边从包袱最里头提出一个罐子来,打开后晃了晃,里头是土黄色的粘稠液体,透着点清香味。他?对着卢玉贞笑道:“这可是我走了好?几处地方,才淘换来的今年?出的蜂蜜,是南海子那边的净军养蜂弄出来的。”
卢玉贞听了,心?中一动?,便看向方维。方维冲着她点点头,没有说话。她又看着蒋济仁从另一个包袱里头拿出切刀和研钵来,笑道:“师父你这个包袱里头可跟百宝囊似的,什么都能装。”
蒋济仁道:“若是做的熟了,便能将药粉交给咱们店里的伙计,让他?们来做蜜炙,眼下?还在试方子,只能自己动?手了。”
他?将几样工具在石桌上摆好?了,便正?色道:“今天就教你些制药的法子。如今大夫开药,多用汤剂,其实汤、丸、膏、散、丹药,各有不同?的对症。汤药起效快些,丸者缓也,起效稍慢,入体停留时间却久。所以也不是所有的方子,都能制成丸药,也要辩证施治,才可奏效。”
卢玉贞道:“我以前在惠民药局做过短工,大概见过,只是不知道这样细。”
蒋济仁笑道:“光炮制这一门工艺,里头的学问?可就大得很。今天咱们只是试着做些蜜丸。那个断瘾的方子,用汤药口味酸涩,就试着先炮制,再切碎研磨。将生的蜂蜜炼过后,合着药粉团成面团,再捏成丸子,才算成型。”
方维听得笑了,“听着就像是做点心?差不多。”
蒋济仁笑道:“其实你说的对。什么蜜炙、蜜浸、蜜炒,听起来就特别好?吃。可惜你动?手就知道了,熬完这瓶蜂蜜,再磨了这一大包药粉,肯定累的什么吃不下?去。”
方维就笑道:“玉贞最近早出晚归的忙店里的事,也累的很,我来帮帮手吧。”
蒋济仁笑眯眯地看看他?,又看看卢玉贞,笑道:“玉贞,当大夫是和病人?打交道的行当,又累又辛苦,做好?了可不容易。可是有些时候给人?把?病治好?了,心?里头也是欢欣无?限。我看着你们两个如今这样好?,真觉得当初在宿迁船上救你一命,实在太值了。”
方维恭恭敬敬地给他?作了个揖,笑道:“蒋大夫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蒋济仁笑道:“不是跟你们表功,要是细算起来,你们开了这间铺子收留了我,我也该给你们行礼。咱们对着拜,就拜到过年?去了。我是真心?觉得你们能在一起很好?。”他?咳了一声道:“不说这些了,咱们动?手试一试吧。”
生辰
方维从厨房里端出一荤一素两碟热菜。他进了堂屋, 将菜摆在桌子上?,把袖子放下来,笑道:“伯栋兄有?阵子没来了, 今天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只是炒了两个菜,你也别介意?。”
蒋济仁看了看,笑道:“惟时兄, 劳烦你本来就心里不安了,还让你动手做饭。”
卢玉贞把碗筷放好, 又端了一小?碟子咸菜出来, 笑微微地说道:“师父, 你尝尝我们自己腌的茄瓜。"
方维擦了擦手,看蒋济仁有?些拘束,笑道:“反正你来不来,我们都是要做饭的。只是你来了,我就再用心些。”
他又从柜子上?头端下一套青瓷酒器来, 问道:“要不要喝两杯?”
蒋济仁连忙摇头道:“不用了,今天忙了一天,也不过是大?概成?型了一点, 火候还没有?摸准。明天还要重新来过, 不好喝酒。”
卢玉贞也笑道:“大?人,铺子里?最近事情也多, 我只怕喝多了误事。”
方维笑道:“你们师徒两个, 说话的口气也越来越像了。”他手上?并没有?停, 又从柜子底层拿出一坛黄泥封口的酒来, 轻轻放在桌子上?,“今天这酒, 能喝就多喝一点,不能喝就少喝一点,只是不能不喝。”
卢玉贞诧异道:“大?人,这是什么道理。”
方维抬手使劲,几下就启了封,卢玉贞伸手去拦,他却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不用管。”
他将酒倒进注子里?,又提起?吊子在温碗里?倒了热水,一气呵成?地做完,他才施施然地坐下,笑微微地看了她一眼,又对着蒋济仁道:“今天是玉贞的生辰。”
蒋济仁笑了, “我是真不知道,荣幸之至。”又对着卢玉贞说道:“怎么都不早说呢。”
卢玉贞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整个人僵在椅子上?,眼神定定地追着方维,竟说不出话来。方维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笑道:“你可别哭。当寿星的哭可不大?好。”
他取了几个酒杯,用手指捻着摆好了,一一倒满了黄酒。见她眼中一片探询之意?,他就笑眯眯地说道:“你身契上?写着呢。”就将一杯酒递给她。
她伸手接过来,手却发着抖。方维道:“你怎么了?”
卢玉贞却默不作声,仰头就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方维吓了一跳,连忙说道:“玉贞,咱们也不必……”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颤着声音道:“大?人,我自己都忘记了。都十来年了,没人记得。”
方维愣了一下,又将她手里?的酒杯拿了回来,笑道:“我知道你能喝,只是下回慢一点,喝太急了也伤身。”
她就嗯了一声,看看方维,又看看蒋济仁,眼圈就红了。她自己咬牙憋住了,终于渐渐浮出一个笑来,“大?人,我没事,再?给我一杯。”
方维笑道:“慢慢喝不着急的。”又看着蒋济仁道:“伯栋兄,你是客人,又是她师父,你先来。”
蒋济仁就点点头,举起?酒杯道:“玉贞,咱们如今是过了明面?的师徒了。换作去年,我也想不到自己会收一个女弟子。我这个人耿直孤介的很,又一肚子的不合时宜,当我的徒弟,也不是容易的事。你有?天分,也肯用功,又有?一颗仁心,过去碍着规矩三番四次不收你,是我拘泥了,好在最终没错过。如今看你学得这样好,做师父的也欢喜极了。”
卢玉贞低头道:“师父于我,确有?授业活命之恩,一时一刻也不敢忘记。”
蒋济仁道:“以后?你是要坐堂行医的人,病家求医,寄以生死,绝不能有?骄矜之气。祖师爷说,“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有?些当医生的本事,需要你自己慢慢体会着,灵活使用才行。师父便?是教,也教不了你了。”
他神情肃然地说完了,又笑道:“玉贞,你看我,说着说着就又讲到大?道理上?了。我这一阵子以来,也多蒙你们照顾,我心里?明白。”
他举起?酒杯来,卢玉贞便?站起?身来,低头将杯中酒饮尽了。方维笑道:“我也陪一个。”
卢玉贞却微笑道:“师父,你知道吗,我的名字原是因为一味药材取的。你猜是什么。”
蒋济仁愕然地看着她,忽然想起?她说过父亲是行脚医生,便?微笑道:“你是这个季节生的,又叫玉贞,我猜就是女贞子了。”
卢玉贞点头道:“一点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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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方维一脸茫然,又笑道:“女贞树是我们那里?常见的一种大?树,历冬长青,到了秋冬季节,果实便?累累地垂挂下来,叫做女贞子。这个果实可以滋补肝肾,也是常见的药材。生我的那天,我爹正好去外头采摘女贞子,当晚我娘发动了,便?生下了我,所以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