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傻啊。”薛燕歌苦笑接下,含黄连般满口苦涩,纵是如此还是说两嘴,“兴许旁人看不出,但在我眼中,珠玉蒙尘,当时他可耀眼着,我还担心自己配不上他...”
“呸呸呸,配什么配,军中马儿配种都没这么多规矩,你是薛家女儿,功勋累累的薛家女儿,用不着去依附讨好谁,把这些话收回去,咱们薛氏铁骨铮铮,祖上皆是枭雄,不许出你这么个没骨气的,要给祖先听到了,还不得从墓里爬出来掐死你!”
薛青扬一掌拍向她羸弱的后背,打通任督二脉般使其立起腰,强势的气魄不容反抗,军令如山莫过于此,“擦乾眼泪,薛家祖训不搞酸儒那套以和为贵,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收起丧家之犬的嘴脸,敌人看到不得拍手叫好,谁让薛家燕娘不开心,告诉哥哥,这窝囊气咱们不受,得讨回来!”
亲疏有别不假,曾经信任的谢衍避她如蛇蝎,而从小打闹到大的哥哥无条件站在她这,瞬间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向侧一倒半身靠着哥哥,“哥哥,有你真好。”
呦,从小到大都听她夸谢衍,这回终于轮到自己,薛青扬还不蹬鼻子上脸,捏了她的脸颊,牛轰轰神气哼两声:“这才知道老哥的好。”
薛燕歌没有反驳,拉着他的手搂住自己的肩膀,盔甲不仅冰冷还咯人,她有些不自在,“下次别穿盔甲进宫了。”
然后又用近乎无声的气音说道:“...幸好还有你。”
薛青扬那狭小的虚荣心一下被满足,扯起嘴角,勾住她的脖子,将人带进臂膀中,乱无章法揉着她的发丝,金钗落下褪去繁複装饰、华丽妆容、雍容身份,无关尊贵与否,只因她是他薛青扬的妹妹。
兄妹俩静静坐在地上,薛燕歌闷闷靠着薛青扬,静下心来,她有些眷恋这安全感,同时又感到丢脸,非常丢脸尴尬,很不能把脸皮撕下来丢到海中。
至于薛青扬是一副看好戏贱兮兮的表情,想看薛燕歌要怎么收场,然后兄妹俩就这么对峙着,直到门外桂喜通报再过两刻要宫禁,提醒薛青扬莫要耽误出宫时辰,薛青扬只能作罢,起身前故意将薛燕歌的头发揉得更乱,看她满是彆扭的脸也不知是气还是羞的,总归是好笑,他讪笑,连自己也没意识到语气中全是难掩宠溺,“我先走了,得空再来看你。”
薛燕歌看他离去的背影,急忙拉住一角披风,薛青扬回头挑起带疤的左眉,等她回应,只听她乾巴巴挤出句:“哥哥,路上小心。”
“知道了,有事记得找『哥哥』,哥哥再给你讨公道。”薛青扬爽朗笑着挥别,笑声环绕在长乐宫。
薛青扬走后薛燕歌还是觉得很丢脸,倒在床上双颊烧烫羞愧难掩,同时内心又感到温暖。
第013章 | 0013 013 香满院
薛青扬走后不久,江海就来请薛燕歌移驾养心殿用膳,薛燕歌罢手,“不去,本宫今天乏了要早些休息,过几日再说,桂喜送江公公出去。”
帝后争吵通常床头吵、床尾和,闹这么久还是头一回,更糟糕是双方没有妥协的意思,这次皇上先给台阶下,皇后不领情,连连数日驳回,那精神压力非同小可,江海头发都掉好些,“桂喜姑娘,能否请您劝慰娘娘几句,哪怕来养心殿喝杯茶都好,不若让皇上来长乐殿也行...唉...这...”
桂喜一看到江海就想到厉沉渊,这脖子也凉了,她挠了挠后颈很是为难,“江公公,这...奴婢也不能...毕竟...江公公不若您去劝劝皇上来谈和,兴许娘娘念旧情会心软。”
桂喜这话吓得江海脚软,佝偻这腰,“桂喜姑娘慎言、慎言,什么念旧情,要让旁人听去了,还以为帝后...”
“江公公都劝不住了,那奴婢人微言轻的也没办法啊。”
江海不敢再留,就怕又听到什么惊世骇俗之言,回去不小心说熘嘴,倒楣的又是自己,临走前再三叮嘱,“桂喜姑娘,务必告诉皇后娘娘,皇上心里是有娘娘的,娘娘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桂喜如实转达,薛燕歌不置可否,“鬼话,谁不会说,明日随本宫出宫一趟。”
次日,薛燕歌已换好宫女服饰,提起竹篮子交由桂喜,“守门的问起就说,皇后突然想吃明月楼的羊肉,问起我就说是长乐殿新进的宫女碧水,明白吗?”
桂喜点点头,那看门侍卫明知道她是皇后贴身大宫女,盘查也半点不放水,甚至还要了两人的牌子,牌子由内务府以铜灌模製造,上头记事宫人名字隶属何处,并盖上该处所特有的防伪记号,薛燕歌喜玉,故长乐宫的宫人牌子是以玉造。
正当桂喜发愁皇后没有宫人牌子时,看皇后从腰间解下块碧绿色玉牌,这关桂喜过得有惊无险。
大街上薛燕歌掂着玉牌,自满于她的机智,“上回出宫鑽的狗洞让厉沉渊给堵住,于是叫兰君给我弄个假身份,这会正大光明出宫,谁还拦得住我?”
桂喜一噎,“呃...娘...小姐...聪明...”
看薛燕歌在笑颜逐开的模样,桂喜不由放松些,只是走到丞相府后牆,桂喜就笑不出了,她看小姐脱去宫人服装,内里还穿着套婢女服,一堆衣服塞给桂喜,接过竹篮,熟练的从牆角处掰开几块转头不一会就搬出个狗洞,“我去给谢衍探病,晚点明月楼汇合。”
薛燕歌抛几锭银子出来,不忘提醒道:“随便吃,银子不够再记我帐上。”
薛燕歌做贼似左弯右拐避开人群来到谢衍的院子,外院木架上栽数盆松柏,院中桂花树开得正盛,满地落花香满院,兴许是几日吗无人打理,树下的石桌洒满桂花,偶尔几声鸟语传来,青瓦白牆,透几分寥落诗意。
谢衍在家时喜静,只留小厮伺候,下人只能趁着谢衍出门打扫屋子,谢衍生病留家数日,下人不敢贸然进院,深怕打扰少爷歇息。
薛燕歌轻手轻脚进屋子,绕几圈仍找不到人,最后去了寝室,他眉头紧锁,额上冒细汗,脸上有不自然的红晕,薛燕歌还以为他是故意躲着自己,未曾想他是真病了。
薛燕歌踩到异物,低头看发现地上有几张碎纸,好奇拾起其中几片“廿”、“女”、“口匕”、“艮”,将所有碎纸蒐集起,按裂痕拼回,结果是她的闺名。
燕娘。
薛燕歌觉得谢衍是恨极自己,所以才要写下名字撕得七零八落。
无妨,恨也罢,她日子讨不得好,没理由让这些人顺心过,薛家儿女岂能以丧家之犬之姿认输?
她拿起碎纸端详,发现背面还有墨迹,翻过面再重拼回,寥寥几笔却勾勒出女人柔媚之姿,女人没有五官也未穿衣服,最奇怪是大腿处有颗痣。
薛燕歌对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画中之人就是她,薛燕歌没有深思谢衍为何作这幅画,转着那双灵巧的眼睛筹划着一齣计谋,便将碎纸收入囊中。
她揭开竹篮子端出燕窝银耳羹,拿着汤匙将人敲醒,“谢衍,我来探病了。”
这几日谢衍烧得有些糊涂,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数年来过于劳累,积忧成疾,几日前淋的那场雨引燃这病灶。
谢衍茫然撑开眼,争眼就见这几日缠身的恶梦祸源,头重脚轻的晕眩感袭来,以为还在梦中,恨不能双眼一闭再晕死过去,他撇过头不去搭理这梦魇。
梦中的她一改往日温婉,看她满肚恶水的坏笑,显得特别真实,红唇轻启,“谢衍我给你带了燕窝银耳羹,来张嘴。”
谢衍半强迫被喂下,清甜的味道散开,乾燥裂痛的喉咙如清泉冲过重获生机,兴许是梦中,这味道如梦似幻美好。
她笑得明媚,张扬的红唇一张一合,“好喝吗,加了些冰糖还有甘草。”
此时此刻谢衍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栽进她的陷阱中。
第014章 | 0014 014 潘金莲
谢衍不想回应这梦魇,奈何她热烈如火让人难以忽视,看着眼前人记忆有些错乱,想到那碗黑糖薑汤、想那对酥乳、想裙下近乎窒息的瞬间以及瞥见大腿上那点黑痣。
她给的黑糖薑汤甜到发腻,却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谢家虽是大户,饮食却是清淡简朴,祖上家训有言,不偏爱、懂节制,饮食如此人亦如此,亦为克己復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