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点了安神香,这夜依然睡得不安稳,梦到许多事,从小到大伤心的、难过的、快乐的、遗憾的,各类各项叫人难以安眠。
次日醒来,薛燕歌眼皮子底下乌青,兰君早早端着水盆在一旁等待,薛燕歌揉了揉眼角慵懒问道:“桂喜呢?”
兰君表情一滞,垂下头敛去眼中恶念,举着水盆,“兰君让她去准备早膳,娘娘请淨面。”
薛燕歌接过温热的巾帕,正当兰君以为薛燕歌默许他的行为时,却听她说:“兰君,本宫说过宫中之事交由桂喜打理。”
兰君的头更低,阴柔的声线听不出喜怒,“兰君明白了,请娘娘恕罪,原谅兰君这自作聪明不入流的东西。”
布料摸索声传来,薛燕歌下床来到他面前,伸手撩过他的侧脸,逗弄狗儿般轻轻搔着他的下巴,“瞧你这副紧张的模样,本宫还有更重要的事交由你做,过几日替本宫办件事,一件得瞒着狗东西的小事。”
“请娘娘吩咐。”兰君微不可察抖了下,那葱白指尖正顺着颈子下的血管拂去,薛燕歌垂下眸端详,惨白色的肌肤蔓延着一条条青筋,如上等白玉裂出几缕青蓝,虽毁了整体价值,但若有上好玉匠稍加打磨,又何尝不是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薛燕歌莫名称赞道:“挺好看的。”
薛燕歌让兰君回去处理东厂的事,过几日再来,临走前还吩咐他修书一封让薛将军进宫见自己。
兰君出长乐殿,走至御花园一处无人角落,反复摩挲着被薛燕歌抚过的侧颈,心脏剧烈鼓动,炽热阴暗的慾望翻涌着,喘息声越来越烈,最后化作一声快意叹息。
过两日,薛燕歌久违的见到哥哥薛青扬,他一身戎装风尘僕僕进宫面圣,纵是皇后,也不能随意招家人进宫,否则怕有外戚干政的谣言流出,所以这进宫名头,还是借厉沉渊的名义。
薛青阳本在练兵,谁知那除了逢年过节外老死不相见的妹妹突然说想见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薛青扬才不去见这混世小魔王,见了带一股子窝囊气,要不是顾忌她是皇后,早像幼时把她扔去屋顶上,还不给梯子下来的那种。
碰一声头盔重放在桌上。
薛青阳毫不客气挑了把离薛燕歌最远的椅子坐下,自顾自倒一杯茶,拿起一口闷,上好品茗到他手中成了劣等女儿红。
“有屁快放。”他没好气说道:“皇后怎么突然想起我这『哥哥』,难不成是在皇上那受委屈想要『哥哥』安慰你?”
薛青阳长相随父亲,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左眉上那道伤疤,更添几分刚毅,年少时薛青阳也曾因俊美的外貌受人赞扬,彼时他与谢衍出行,总能接满兜子瓜果,只是薛青阳并不喜欢这“美名”,每次去军营总会受人调侃皮肤白得像娘们似,后来他挨个把人压在地上揍了遍,以一挑十不再话下,打的头破血流。
从此他每天去晒太阳,勤奋练功,一餐吃三碗饭,皮肤黑了、身高长了、也壮了,壮硕的身形往那一站,压迫感扑面而来,再无人调侃他的长相。
薛燕歌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人,甚至做好寄十几封书信的准备,谁知才寄出去不久,他就快马加鞭回京。
她原以为哥哥恨死自己,按照他的倔脾气怕是宁愿给蛮人捅刀子也不愿见她一面,毕竟她当初是那样狠心伤害全家人。
此刻薛燕歌能看到薛青阳就是最大的安慰,突然间她感觉自己也不是那么孤独,最起码哥哥还愿意出现在她面前。
有种劫后馀生的庆幸,鼻子越来越酸,与从前不同,这次不仅是宣洩委屈更是喜极而泣,她艰涩唤着:“哥哥...”
碰一
茶杯重砸在紫檀桌面。
“不想纳妃就别纳,用得着哭哭啼啼!”他烦躁的挠了后脑杓,“老子有一万种办法弄死那黎霜霜,还是...”
“哥哥!”薛燕歌即时打断,就怕他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可会招来祸患,“我只是...突然...有点...想家。”
薛燕歌越说越小声,满是心虚。
薛青扬本想嘲讽薛燕歌两句,但看到她哭叽叽的模样,那是比她喊自己薛将军还烦躁。
“想家就回来看,别光用想,没人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老子看起来像国师会通灵?”
一时太顺口提起国师,薛青阳脸色一僵害怕薛燕歌往心里想,绞尽脑汁用他毕生最温柔的语气,即便如此还是有些笨拙,“我只是想说,想家就回来,就是这样没有别的,你别多想。”
他用的脑力可不比上战场容易,沙场上打就完事了,打赢的说话,斗输的臣服,成王败寇哪用那么多心眼子。
谁知薛燕歌哭得更凶。
“我又没凶你,别哭啊,你哭什么,我...”薛青扬语塞,觉得天塌下来了,后悔来见薛燕歌,忘记这女人比那些说叽哩咕噜话的野人还难缠。
从小到大总是这样,无论占不占理,最后总是他先低下头,叹口气暗骂造孽,“哥哥错了还成吗?”
第012章 | 0012 012 和解 (100珠)
薛青扬不知不觉站在她面前,胡乱抹着她的眼泪,把妆给抹花了也没哄好人,五颜六色像唱戏的丑面。
“一把年纪的老姑娘还哭鼻子,知不知羞。”薛青扬嘴上说着,手上动作可是小心翼翼。
薛燕歌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以为...我以为一辈子都没法...和好了...对不起...我...”
薛青扬五大三粗哪经得起矫情,“家人见没什么和不和好,全是你拉不下脸回来认错,但凡你认个错,算了...反正爹娘也不会怪你。”
薛青扬戳到薛燕歌的痛处,实在没有脸面对哥哥,如果不是她死要面子...
然而爹娘已逝,再无法向他们道歉,她这个不孝女,现今还大言不惭想和好。
“可是...”
突然薛青扬拍住她的肩膀,语气是那样坚决掷地有声,“没有可是,从小到大你闯祸还少吗?我们哪次真跟你计较了?”
薛青扬待她越好,她越羞愧难受,蹲着身缩成团,哪里还有一国之母的庄严,不过是受委屈的寻常女子。
薛青扬也跟着蹲下,一大一小并排有些滑稽,本想安慰几句,奈何是个嘴拙,说出去没半句好话。
“你又何必吊死在棵树上,早说那东西不好,你不听,眼巴巴送上门,瞧,事到如今,应验了。”说完拍下掌,摊着掌心。
薛燕歌蹲麻,一屁股坐地,将脸埋入膝盖间,早几年听见这话,她必然暴跳如雷,可谓当局者迷,现在受了伤,才发现他其实没这么好。
他话少,不懂得甜言蜜语,他心思重,就连她也提防,他不懂体贴,看见她受挫也不懂安慰,他锱铢必较,连碗薑汤都惦记。
开始想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喜欢上她,大概是瞎了眼。
薛燕歌想不明白的事,薛青扬却说了出来,“你说你喜欢像爹一样的盖世英雄,哪有英雄会让妻子难过,狗熊还差不多,你真要喜欢,军营里各个英雄让你挑,偏偏你挑个骨瘦如柴最不起眼的小白脸,一步步将他捧上高位,还不知感恩反咬你一口,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