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子的浅眠没持续多久,他睁开碧绿眼睛的时候,安德还没写完。
“罗米……”珀卢迷迷糊糊地说道,“刚才我好像梦见你了。”
安德罗米亚关上报告,拍拍大狗的脑袋示意他走开。见珀卢装作没意会的样子还赖着不想动,安德干脆连人带着椅子后撤,让他失去支撑倒在地上。珀卢不觉得生气,他干脆直接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安德脚边,委委屈屈地指控:“摔疼了。”
“你猜我信你吗。”安德罗米亚用脚尖推了推雌虫的肩膀,“起来,我们换个地方。”
她都懒得再说好好的床不睡非得睡她腿上,害得她好一段时间不能动的问题。这只蛾子看起来像狗,其实是属蛇的,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礼貌打交道吃亏的永远是自己,所以安德显得格外不客气。
从椅子转移到客厅的沙发,安德打开投屏随意观看起雄虫特供的节目。见她换了位置,珀卢立刻不和地面纠缠,一个起身就跟过去紧挨着安德坐下。
“你梦到了什么?”她多少还是有点好奇的。
“我梦到……罗米捧着我。”珀卢黏糊糊地说,不知不觉又贴了上来,“我就睡在罗米的掌心里,有很多花,还有熟悉的味道。”
这下子安德罗米亚严重怀疑珀卢还没脱离昨晚的状态,她不会解梦,但花香是她信息素的味道。直白的描述不得不让她揣测起珀卢说这个是不是在暗示点什么,比如他不介意日日笙歌。不过很遗憾,安德尽管不像其他雄子一样对这档子事完全不感冒,却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用下半身思考的人。
她自动忽略了不管有没有的暗示,平淡地点评:“因为你确实靠在我身上睡觉,可能无意间闻到了一点点残留的味道,于是梦的内容反应了部分现实。顺带一提,下次再自说自话让我难受这么久,我就直接把你晃醒。”
“罗米才不会这么做。”他笃定道。
“为什么?我们好像刚刚认识一天,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吗?”
珀卢身上仿佛有一种天然的自信,面对安德的质疑也依然毫无动摇。他说:“都已经整整一天了,当然能确定。就像罗米了解我一样,我也了解你……不是履历上的那种了解,是熟悉对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罗米。”
不可否认的是,安德罗米亚的确明白珀卢的意思。
一天对真正了解一个人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时间。但假如这个人完全敞开自己,没有任何隐瞒,那就另说了。无论珀卢展现出来的究竟是不是全部的他,反正毫不收敛展露的那部分,安德算是了解了
安德罗米亚自认为不是一个难懂的人,能直说的事情不爱拐弯抹角。撇去莫古这种对雄子殿下带有太多层滤镜的雌虫,想摸清的她大致行为逻辑并不困难。
所以珀卢这么说倒也没多大问题。
有些时候他挺可爱的,这是珀卢外在的优势。即便高出安德一个多脑袋,神似犬类的外形与神态使得她会对珀卢的基础好感更高。
有时候他很傲慢,傲慢且率直。珀卢从不在安德的面前掩饰他对低基因等级雌虫……乃至雄虫的轻慢。听起来可能很糟糕,但安德知道这一切源于珀卢与生俱来的资本。在虫族的社会中,他的确能这么做。
珀卢可以尽情地蔑视那些低等级的雌虫,随心所欲地表达他的不满,这就是虫族社会的运作规则。而在这份任性妄为的另一面,珀卢有势必要履行的责任以及不得不承受的痛苦与风险。斐礼能选择当一名研究员,珀卢却注定要成为远征军。亚伯不依靠安慰剂、抑制剂之类的玩意就能正常生活,而珀卢么,最终死于躁动期也很正常。大家都知道,绝对不要接近正处于躁动期的S级雌虫。
一切的优待都有价码,安德罗米亚的境遇也是如此。她对新身份适应得极好,几乎毫不想念人类记忆时的生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虫族社会中的所有得失都如同一张简单明了的价目表,清晰得很难令人产生迷茫,也鲜少踩坑……噢,这也是安德的傲慢。
假如安德罗米亚不是雄虫,她未必会这么想。因人类记忆的影响,没有自主交配权对她来说是一件不太能接受的事。在情趣之外安德不太折磨雌虫的原因之一,就是她认为雌虫的基因已经超额完成了‘折磨’这一点,实在没必要雪上加霜。
思绪发散太多,回过神的小雄虫拍了拍珀卢的金毛:“你说得没错。但是如果珀卢不想让我对你感到厌烦的话,建议你不要太频繁地让我觉得烦躁。我对你宽容,允许你的一些行为,不代表我的内心没有逐渐变得不耐烦。”
安德并没有用十分严肃的语气来说这件事,毕竟珀卢还没越线到需要她严厉批评的程度。只不过为了之后的相处,她还算柔和地告诉了雌虫这个道理。
珀卢靠在她颈边,呵呵笑了起来:“知道,我怎么会让罗米不耐烦呢。对了,刚才我醒来的时候,罗米是不是在写些什么……比如,关于我的报告?”
安德显然不可能给珀卢观看她通讯环内容的权限,所以他是猜的。起额
“嗯,猜得挺准。”她没有否认,一直在轻抚雌虫头发的手,此刻停在他的后颈,“你想看?”
“当然,我很想知道罗米是怎么写我的。我猜,罗米会觉得我太黏人了。”说这句话时,珀卢好像刻意让自己一听就开朗活泼的声音变得有些黏糊。
不得不说,他颇有自知之明。
但安德不想这么早就透露报告的内容给本人,所以不置可否地表示:“我还没有写完,现在不能告诉你。”
“喔……罗米在报告里写了一些骂我的话。”
安德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
“看来没有,那就是在夸我咯。”珀卢从小雄子的反问中察觉到了她的态度,狗狗似的眼睛弯成两条缝,闪过一丝绿芒,“真期待报告完成的那一天。”
“七天后,稍微等等吧。”她自然地将手臂环在他肩上,安抚似的摸摸狗狗的下巴。
“七天啊……”珀卢很享受安德的抚摸,不过语气里仍旧对时限不太满意,“难道没有客人不满足于仅仅七天的时间吗?哦,不过对他们来说,向一名尊贵的雄子殿下提出要求还是太难。和罗米说上一两句话,就够这些雌虫慌张失措的了。”
“差不多。”
雌虫更了解雌虫,安德不意外珀卢能大致推测出前几位客人来到这里后的大致情况,不过想必他一定猜不到客人中还有弗得格拉这样的特例。出于好玩的心态,安德罗米亚说了点实话:“但的确有人提出想成为我的伴侣。”
珀卢忽然变化的神情表明他有些意外:“是谁?”
“这可不能告诉你。”自觉很有职业道德的安德罗米亚瞒下了弗得的身份,“在确保珀卢不会私下找他麻烦,或者将这件事公布出去之前,我不会透露客人的身份,联邦也会帮我保密。”
被小雄子用官方态度应对的雌虫撇嘴,他凑近观察安德的表情,睫毛几乎刷在她脸上。
半晌后,珀卢得出结论:“看样子,罗米没有答应。”
“你还挺会微表情,我是没有答应。”安德话锋一转,“但我给了他一个机会。”
说完这句话后,安德罗米亚明显感觉到珀卢放松的肌肉紧绷了起来,趴在主人身边的大狗好像瞬间变成了一只发现了羚羊而蓄势待发的猎豹。安德毫不怀疑他的能力,珀卢想的话,可以轻松将旧疾未愈的小蝴蝶撕得粉碎。
“别紧张。”她用指腹贴上珀卢的脸颊,侧头亲了亲他的眼角,“现在是你的时间。”
“罗米……”大狗又凑近了些,短发蹭得安德有点痒,“他做了什么,让你愿意给他机会?”
安德思索了一会儿,回答他:“也没什么特别,就是意外地觉得和他相处起来的感觉,其实还过得去。”
珀卢轻哼一声。
他了解安德的大致性格,不代表他理解雄虫挑选伴侣的标准。他有自傲的基因等级,同时也明白雄虫们大多不在意等级。
理智上珀卢明白S级雄虫的伴侣不可能全是S级的雌虫,可这桩事仍旧让他有些难受。
“那我呢?我难道没有资格成为罗米的伴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