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好,你是小夏。”李昂噎下嘴里的饼,又有些慌乱,一头雾水之间往后退了几步和夏扬鸿保持距离,“你怎么来了?”
“你现在忙吗?”夏扬鸿看着那个复杂的屏幕问。
“我不忙。”李昂连连摇头,矢口否认自己明明在忙这一事实,“是岑医生要你来的吗?”
“不,我妈不知道我来,你也别和她说。”夏扬鸿流利道。
“她真是你妈妈?”李昂瞳孔地震。
“是啊,我听说你想和我妈在一起。”夏扬鸿抱着胳膊认真,“但你根本不了解她,我今天跟你说一些事,你先答应保密。”
李昂迷茫地点点头。
“你先答应。”
“我保证。”
“我身份证是假的,我今年实际十五岁,而她十五岁生了我。我生父已经判刑了,所以那个警察认识她,你懂了吗?你不要再追问她了,她不想和你说实话。”夏扬鸿一连串说下去,她觉得自己撒谎的能力已经炉火纯青,“她生我的时候,身体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已经不可能再生孩子。她不想谈恋爱,我也不想找后爹。她昨天想着以后还得和你一起工作几个月,最好委婉一点拒绝你,但你好像一直听不懂,总以为她是在犹豫。我今天来,就是希望你别再误会了。”
“她是因为这些,所以……?”李昂先是目瞪口呆,半晌没有回话,末了皱紧眉头问道。
“你怎么还要问啊?她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是没听明白吗?”夏扬鸿发现李昂好像还没有认清现实,这甚至让人烦躁,索性单刀直入,并用岑曼的原话转告李昂,“她之所以委婉是因为你人蛮好,不讨厌你,但是不讨厌你也不代表要和你在一起。”
李昂沉默起来。
“抱歉。”几乎半分钟的沉默后,李昂轻轻回答,“但我确实喜欢她,也许慢慢会忘掉这些。我不会乱说的,以后也真的不会打扰她,我会亲自再和她谈谈昨天的事。很对不起,给你们带来了困扰。”
“你为什么喜欢我妈啊。”夏扬鸿语气软下来,她忽然感到她的气势有些过头了,好像面对着一个本来并不强大的纸片敌人,她没摸清底细就直接掏出电磁炮给人轰了魂飞魄散。不过,接下来如果李昂说岑曼长得漂亮,贤惠干净,适合做妻子,她就会毫不留情再来一下。
“嗯……她是个温柔又干练的人。而且她对我很好,比如这个办公室,就是她帮我对科室申请争取来的……之前我在其他医院的时候,都只能用医院的公共排椅,我第一次在医院有一间办公室。”
“这件事你大概误会了,就算这个人不是你,她也会这么做的,这不是因为你的原因。”夏扬鸿戳破李昂的幻想泡泡。她了解岑曼,这种帮助必然不是因为李昂个人。同时夏扬鸿再次坚定了自己刚刚的想法:CRC 也太辛苦了,她绝对不要做。
“但是,这也代表她人很好。”李昂抿抿嘴唇,垂下目光,似乎不太敢面对夏扬鸿,但话里十分坦诚,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我有一种感觉,她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很有力量,好像在发光一样。遇见她之前,我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我之前说想和她在一起,根本没想过什么孩子和她的过去,你说的这些我也不在意。可她既然不喜欢,就……”
李昂苦笑着摇摇头。
夏扬鸿收回了自己的电磁炮。
李昂看起来不像撒谎,这话甚至令夏扬鸿有点动摇。她动摇到一时间想回去劝一下岑曼,这人好像挺好的,真的不打算交往一下试试看吗?可是现在她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是红线里夹着钢缆,刚才也被她一钳子剪断修不上了。
不对。
夏扬鸿缓了缓,重新叫回了自己被浪漫和美好冲昏的理性。
她不应该这么想。这就像岑曼就是想要一个草莓,她非推荐岑曼橘子也好吃。橘子什么都没做错,橘子非常好,全世界都觉得人吃橘子是好事,但岑曼不需要橘子。谁也不是坏人,要怪只能怪有缘无分。
“谢谢你这么欣赏她。”夏扬鸿噎了一会儿,被迫回应出一句自己都觉得很伤人的话来,“你人真的很好,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好更合适的人的。”
“也谢谢你,小夏。”李昂神情相当失落,但话里还是礼貌的。
“别和我妈说。”夏扬鸿离开前补了一句,令这一套谎话变得更为真切,“不然她肯定会对我超生气。”
*
夏扬鸿离开医院先回了家,手机上告知岑曼,已经搞定了,岑曼不多时回了一个“好耶”和一个“万分感谢”的表情。夏扬鸿回家后向云舟没有立刻多问,等到晚上岑曼回了家,在餐桌上三人才再次提起李昂的话题。
“小夏干得漂亮。”岑曼对向云舟明显没有隔夜仇,把带回来的卤鸡里品相最好的一块鸡翅膀夹给向云舟,又给夏扬鸿分了另一个翅膀,“李昂跟我说了,他昨天太冒昧了,以后再也不提了,希望我别再心里不舒服。”
“不过,你为什么不想恋爱呀。”夏扬鸿好奇。
“之前说过好几次,我确实是太忙了。”岑曼没有避讳也没有不耐烦,“还有,我很害怕生育意外。我怕我出意外,也怕孩子有什么难以预料的发育畸形,学医这么多年来,这两者我都见得太多了。身边清秋姐出事之后,我就更害怕了。”
“要是那个李昂能等你不忙,也不喜欢小孩的话,他还有机会吗?”
岑曼的话是基于现实的考量,夏扬鸿想了想之后便还是问出了口。她确实不想让岑曼错过什么,且她心里隐隐不安:如果岑曼以后反悔想谈了,长时间遇不见什么好人,她这个剪红线的人肯定会自责。李昂至少目前看起来,还像个值得试试的好人。
“没戏。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我不信任他们,所有男性都不例外,我会感到不安。”岑曼摇头。
“确实这样,好多人说一套做一套的。”夏扬鸿掐灭了最后那点撮合的念头,接受了岑曼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的事实,附和岑曼,“现在说是一回事,恋爱结婚又是一回事,我爸就这样。我妈说过,刚结婚那会儿她和我爸特别好,我爸跟她一起唱歌,还帮她卷头发,结果现在……真是难说。而且就算感情好,还可能和清秋姐那样,麻烦事太多了。”
“对我来说不止是感情好不好。”
岑曼啃了半晌鸡骨架,似乎在边啃边思考,末了把骨头吐到一边的纸上,放下筷子,平静地挽起自己右臂的衣袖,对着夏扬鸿曲起胳膊。
“这就是我所谓第一任男朋友留下的。”
夏扬鸿脑袋嗡地一响,感觉嘴里的鸡翅都变了味。
她想起那个女警那天做出的拍小臂的动作,就是在这个位置
一道纵深变形的伤疤,几近要将岑曼的整条前臂剁开。那天的女警说的绝对是这件事,这次肯定不会错了。
夏扬鸿设想了一下场景,很可能是岑曼抬手抵挡的时候,被利刃生生劈了一刀。
“我的天啊……怎么回事,为什么啊?疼吗?……这个人,他被抓了吗?怎么……”
夏扬鸿语无伦次。她余光瞥见向云舟,但向云舟垂着目光,表情全无异常,明显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岑曼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缓放下了袖子捋平。相反,向云舟先开口回答了夏扬鸿的问题。
“坐牢了,罪有应得。”
向云舟夹了一口菜心慢慢嚼着,但之后说出的话更为惊人,以至于让夏扬鸿浑身一阵冰冷:
“我亲哥哥干的,在发现她可能不那么爱他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