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的话，”李元奎眉头深深拧起，“那便不该再放纵臣下串联啊！晋王现在既已表明了态度，那些还在观望的人，只怕就更不敢轻易出头了。”

“慌什么！”刘知信语气满不在乎，“你当官家诏沈相来是为什么？我估摸着也就这两天，该有人上疏迁都了。”

李元奎怔了一下，“如此是好，可我还是担心。”他看向眼窗外，“毕竟现在天象太过异常，这几天又一直天雷不断，要真是出点事来，就算官家他不信，可别人，却不敢不信呐！”

仿佛是为了应和李元奎似的，话音刚落，屋外立时响起一声闷雷。

第二十八章 雷灾

“你！”

刘知信气急的瞪向李元奎，连刚端起一半的酒都洒了出来。怔了片刻，他默默放下酒杯：“元奎，老天爷的脾气谁也管不了，但有个事，我可是憋心里挺长时间了。”

李元奎眉头一皱：“怎么了？”

“唉，你知道吗，袁宏道那事出了以后，官家跟我说，咱们武德司出老鼠了。”

“什么？”李元奎声音陡然提高，思索一阵说道：“你是说在继薪调查的时候，就，就一直有消息泄出去？”

刘知信不置可否：“这边刚查到亲兵，那边袁宏道就死了，确实太寸了。”

“这个应该不难查吧。”李元奎身子前倾，凑近了些：“当时参与这案子的，拢共就那几个人。”

“一点痕迹都没有。”刘知信摇了摇头，正色看向李元奎：“元奎，如今形势幽深，我能相信的就你跟方恒。他要在衙署居中联络，外面很多事就只能靠你了。”

“这你放心。”虽仍在担忧“老鼠”，但李元奎还是先宽慰着刘知信：“每日诸班直和虎捷军的消息都是我亲自过的，他们那些人我熟悉。只要禁军稳得住，就不怕出事。”

刘知信无奈一笑，“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你是说。”李元奎一怔，猛地看向刘知信：“继薪？”

夜半时分，在一声声惊雷中，李继薪终是无奈的睁开了眼睛。

肚子里憋的那泡尿已经闹腾了好一阵子，偏就雷声还硬挡住了沉沉睡意，只得起身穿衣前往厕房。

哗哗啦啦间，李继薪排了个干净，一身轻快的向房间走去。

穿过庭院时，恰一阵风吹过，夹着夜半的细雨，让他不由打了个哆嗦。但就在摆头刹那，李继薪猛的察觉到一丝不对，怔了下后再次转头向刚才的方向望去，随即惊在原地。

只见东南方向不远之处，正有一股浓烟升起，还隐有火光之象。也就不过十数息，那股烟雾就肉眼可见的越升越高、越来越浓。

李继薪这时才确定，着火了！而且照位置推断，还极可能就在宫中！

他再不敢耽搁，迅速跑回房中：“叔叔，叔叔！”李继薪全力摇晃着李元奎肩膀，“快醒醒，走水了！”

睡梦中醒来的李元奎先是回了下神，继而听到“走水”后瞳孔猛地一缩，旋即光脚冲到了庭院。

此时烟势已比刚才更为猛烈，形成了一道巨大烟柱，即便在黑夜中也格外分明。

“叔叔，看位置就在宫中，赶紧救火吧！”

李继薪说着就要转身，却被李元奎一把拉住：“继薪，你快去通知方恒，我去龙光门！”

“啊？”李继薪一脸疑问。

“宫禁中不怕火，就怕乱！”李元奎厉声一呵，“没时间了，我去盯北城值守，你赶快去传信！”

李继薪这才洞悟过来，与李元奎迅速穿好衣物后分头行动。李元奎赶到龙光门时，这里的禁军也已发现火势，所有人都完成了集结，在兵官号令下加强戒备。

又过了一刻李继薪匆匆赶来，喘着气说道：“叔叔，方恒大哥已派人去查探火情，另外察子们也都散到了各处值守那里盯着，放心吧。 ”

李元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继续盯着远处火势。

直到后半夜，东南方向的烟雾才开始慢慢减弱，终于在临近清晨时彻底消散。未及多久，值守的禁军奉令正常开启城门，叔侄俩这才回到玄武城中的衙署。

刚进房中不多时，方恒敲门进来：“元奎兄，继薪，情况已初步查明。昨夜是东城里一处殿宇因雷击起火，虽然巡夜军士第一时间发现，但火势太快根本来不及救援。指挥使班只能沿着外围建了一道防火带，好在近来下雨、地面湿润，火势最终没有蔓延，但东城那几座殿宇却没救下来。”

“当真是雷灾导致？”方恒刚一说完，李元奎便问道。

方恒点了点头，“刘大人让我告诉你们，昨夜幸亏发现及时，衙署才得以处置迅速。你们操劳了一晚上抓紧休息吧，有什么事我再来知会你们。”

方恒说罢出了房间。李继薪虽心中惊奇，但想到雷击起火倒也常见，便未再细究。正巧这时滚滚困意袭来，便径直上床睡觉了，全然未曾留意到李元奎那愈发凝重的神色。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见叔叔又没了人影。李继薪无奈的拿起桌上糕点随便垫补了下，再次出门巡查。走了几处地方，他来到文明殿前的广场，忽然听到侧方传来声音。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太监两手捧着一方黄绸正疾速向前奔跑，嘴里还不断的喊着：“周大人！周大人！”

李继薪眉毛一挑，果然在小太监身前不远处看到了那个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人：“大驴脸”周赞。

然下一刻等他定睛细看，却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咦？”

只见周赞满面通红、一副愤愤之色，一只手还捂在嘴上，指缝之中有汩汩鲜血涌出。

小太监终于追上周赞，一把将他拉住的同时将手里黄绸递了过去：“周大人，周大人，您的牙！”

可周赞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仍头也不回的要继续前行，小太监只得再次使了把力将他拽住：“周大人，这牙可得收好了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啊。”

“哼！”

周大人嗷的一声把捂在嘴上的手拿开，扯着嗓子喊道：“你去回禀官家，我这一口牙还有很多，便是全敲光了，也照样能说话！”

说罢他猛一挥手，直接将小太监手里的黄绸打了出去，紧接着在那飘荡的黄绸中倏地飞出一个白色东西。而周赞则高昂着下巴，任由满嘴鲜血肆意泵出，怒气冲冲离开了。

李继薪快步上前，终于看清了那个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果然，是一颗门牙，周赞的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