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这案子,结了?”
李继薪仍处于震惊之中。袁宏道是内应的话,倒是能跟案情呼应得上。只不过他实在想不通,这么一个一辈子胆小怕事又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何以会去刺杀吴越王?他图什么?
“结案。”刘知信斜了李继薪一眼,“不然移交王、郑干什么?!”
李元奎仍是眉头紧锁,迟疑一番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亲兵的事?”
刘知信立时投来一道凌厉眼神,“什么亲兵的事?”
李元奎赶忙闭嘴。刘知信咽了口粥缓了下语气,但仍能听出其中的丝丝不忿:“你们两个听好了,既是已经抓到了凶手,王二毛也就自然解除了嫌疑,就包括杨义,官家也只是怪罪他管教部属不力。这里面还有别的事吗?!啊?”
一点点琢磨着刘知信的话,李继薪心中慢慢充斥起光亮来。且不论官家是怎么想的,但起码这次涉及到的人,都没再想之前那样给不黑不白的处置,这总归是件欣喜的事。
想到此,他眉开眼笑着夹起一个灌汤馒头,“大人,您吃!”
“哼!”刘知信鼻孔翻得老高,“使不得,我哪敢劳烦亲办大人!”
“大人,看您说的,我这亲办不也是在您麾下当差嘛,要不是您这次指导有方…”
“滚一边儿去!”刘知信一把打断,“听见你说话就烦。”
停顿下后,刘知信清了清嗓子,恢复正色:“有差事交办你们。”
“嗯?”叔侄二人同时坐直了身子。
“此次西巡,你二人也要同去。元奎随我一起,李继薪跟着李符。”
“李符?”李元奎一怔,“可是那个起居郎?”
刘知信刚一点头,李继薪的疑问也接踵而至:“大人,我跟着他干啥?”
刘知信放下筷子,“这阵子你们忙遇刺的案子,有件事还不知道。之前官家下令西巡后,朝堂一直沉默。但这个李符,却突然在三天前公开上疏反对,还历陈什么狗屁的‘西巡八难’。”
“竟有此事?”李元奎明显震惊,“李符可是官家近臣,怎会如此行事?”
“这便是问题所在。”刘知信敲击着桌面:“有些事你们可能也有所耳闻,此次西巡官家虽未明言,但实有迁都之意。便是出了吴越王遇刺那事,也都未曾丝毫影响,由此可见天心之坚。”
刘知信叹了口气,“也正因如此,百官即便持有异议,但却无人轻易开口。可这个李符,却在此时顶风忤逆,实在令人联想!”
“大人。”李继薪听着两人的对话,思索着说道,“您是让我弄清他上疏的动机?”
“不错!李符上疏反对倒也罢了,但偏偏他这个天子近臣的身份,着实要命。”刘知信眉头皱起,“百官沉默不见得就都是反对迁都,观望之意亦复不少。可李符此举却可能打破这一局面。”
刘知信严肃盯着李继薪,“继薪,车驾启程之后,我会安排你扮作禁军军士,照顾李符沿途起居。这期间你要搞清楚他这次上疏背后,到底有没有其他的人参与!”
“大人。”李继薪露出苦相,“我一个小小的随从军士,又是在行进途中,靠啥去完成这差事?”
“哼!你不是堂堂亲办嘛,还有什么能难得倒你?”得意的欣赏了一番李继薪窘状,刘知信这才恢复正常语气:
“李符发于乱世草莽,有干才、通庶务,是个实干历练之人,但也是个憨直筒子。你可以试着从这方面入手。”
刘知信抬眼看了下外面天色,“好了,我一会儿还要入宫,就不耽搁了。车驾不日启程,你们也抓紧准备吧。”
顺手抓起一个灌汤馒头,刘知信大步流星走了出去,留下了四目相对的叔侄两人。
第二十一章 送钱俶
月宫初悬,指挥使班营房一片忙碌景象。
明日銮驾就要启程西巡,众人都在紧张收拾物资。刚整理好郑介的东西,王二毛擦了把汗,这才收拾起自己的衣物器具。
从武德司回来已有些天,除去那天赵廷翰接自己的路上询问了一番事情缘由外,再没旁人来问过自己,哪怕是打听两句消息。
众人眼中,自己一个溜差竟惹出那么大的动静,连带着整个指挥使班都屡遭训斥,上上下下自是憋着一股怨气。有时路上碰到其他军士,王二毛甚至不费力都能从对面眼中看到怨忿。
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对违纪之事赵廷翰给出的处罚却仅仅是不疼不痒的训诫了两句,反倒是郑介和帮着遮掩记簿的军士每人挨了二十记军棍。王二毛心中当然疑惑,却也没想去求证些什么。只是一心一意的照顾郑介他们,好弥补些心中愧疚。
只不过这期间殿前司还是严禁一切外出,王二毛也仍未收到任何关于杨青的消息,这让他一直处于深深的焦虑之中,偶尔郑介问起来也是闭口不谈。
刚卷起被铺,突然传来敲门声,一名军士探进身子。郑介一炷香前被人叫了出去,此刻屋里就只王二毛一人。
“王二毛,都虞侯让你过去一趟。”
听都虞侯叫自己,王二毛不敢耽搁,马上随着军士来到指挥使班后堂。然当他一个人进去后,却并未见到赵廷翰,反倒是一个童子模样的人背对着站在堂中。
脚步声止,那“童子”也缓缓转过身来:“跟我走。”
见是田玉,王二毛不再出声跟了上去。
田玉显然对宫禁十分熟悉,从后堂侧门离开,经过一条寂静小道穿过指挥使班后门,又前行一番离了宫城。沿着宫墙一路向北又折向东,过了拱宸门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殿前司。
刚一进西侧小门,便已无需田玉再引路,许久之前的记忆历时浮在王二眼前:从脚下的小道向北接连穿过两道拱门,再向东经过后花园继续折向北,便是一座僻静小院。虽看似不起眼,但这里却是杨义自打出任殿前都虞侯后,十多年来一直未变的起居之所。
正房台阶下,田玉停住了脚步:“进去吧,殿帅在等你。”
努力平复住激动,王二毛缓缓上前推开了房门。饶过屏风,早有一个背影立在桌子后面。
多年未见,那身影依然瘦削挺拔,只是两鬓之中如何也遮不住的缕缕白丝,似在诉说他这些年的不易。
王二毛鼻头一酸,声音也颤了:“殿帅。”
杨义转过身来,微笑着看向王二毛:“来了。”
朝野尽知已失音多年的大宋殿帅,此刻竟口齿清晰、发音如常,石破天惊无非如此!可王二毛脸上却不见丁点波澜。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明天便要行军,我让他们给你整治了些饭食,好好补一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