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发现李继薪也不看自己,且方恒他们犹在大步上前,郑介赶忙接着说道:“那天传完旨,二毛确实中途出去了,没有回宫。”
“他去干什么了?”
郑介一愣,摇头道:“我不知道。”
“好你个郑介!”
见李继薪登时变色,并再一次看向方恒,郑介再不敢犹豫,咬牙说道:“大人,是杨青,二毛只可能是去找杨青了。”
那个青楼姑娘?
李继薪想到之前在国子监调查的情况,遂给方恒使了个眼色,待两人退出去后才再次开口:
“郑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准备我问一句你再答一句吗?”
“说,大人,我自己说!”
郑介赶忙接过话来:“杨青是翠韵轩的艺伎,跟二毛定了情的。那天我俩在宫里当差,他突然焦急要出去,但因为近来管制的严,我也不敢放他。正掰扯时接到指令,说让我们派两个人随后省出宫一趟。我一想这正好,我带二毛出去,先把差办了再让他拐个弯去办自己的事,到时候在城门那里帮着遮一下,这事也就妥了。于是我们便随着袁公公去了礼贤宅,传了旨后二毛就去办事了。”
李继薪默默盘了一下郑介的话,“你凭什么断定王二毛是去找杨青的?”
“大人,你要让我敲钉子,这我做不到,因为我确实不知道二毛干啥去了。但除了杨青,我想不出别的。”郑介顿了一下,“我跟二毛一间营房住了两年,他在外面就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而且按着他那天焦急的劲儿,尤其是后来的事,我才敢说一定跟杨青有关。”
“后来?”
“是啊。那天二毛很晚才回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第二天当差的时候仍是心不在焉的。”郑介脑中闪过王二毛撞倒袁宏道的画面。“后来因为吴越王遇刺,所有人都不准再外出。二毛起先急的那叫抓耳挠腮,可没想到后面却完全变了,跟个活死人似的,每天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在意,就从早到晚拿着那支钗子发呆。”
“钗子?”
“嗯。那还是年里头我陪他上街买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事,但二毛欢喜的不行,买完之后就去找杨青了,回来之后整个人乐呵的呦。我还逗他是不是跟杨青定情了,他也不说就只笑。所以后面我看到他拿着钗子发呆时,就确定这一定跟杨青有关。可不管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说。大人,说起来我还真有些担心。”
郑介脸色一变,“那支钗子要真是杨青退给二毛的,他性子内向,可别一下子想不开啊。”
李继薪想到王二毛之前那副死寂样,暗暗皱起眉头。一直到来到王二毛门前的时候,犹在回味着刚才郑介的话。李元奎见状轻声提醒,这才推门而入。
见到两人,王二毛只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就再次把目光投回眼前的桌面。
“王二毛。”李继薪尽可能让语气显的冷厉,“二月二十六你去礼贤宅传旨,出来之后去哪儿了?”
王二毛猛地抬头,神情也终于有了变化。嘴唇数度翕张后,忍不住轻声说道:“我不是内应。”
“内应?”李继薪声调一转,“谁说的?你又是什么内应?”
“吴越王遇刺前一天我去传旨,又恰巧中途离开。” 王二毛苦涩一笑,“我早该想到的。”
李继薪死死盯着王二毛,分辨不出他是为情所困才迷糊到如此后知后觉,还是在有意伪装掩饰。他与叔叔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这才说道:“既然知道是因为什么带你来,就自己说吧。”
王二毛叹了口气,沉思一番后道:“我那天是去翠韵轩找青儿,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小时候父母过世的早,他们家一直对我很照顾,我们也算青梅竹马。十二岁那年我来京城投军,跟她断了联络。后来她家出了变故,只身一人到京城寻我,没想到不慎进了那种地方。我知道以后,就经常去翠韵轩见她。”
王二毛眼中流露出悔恨和哀伤,接着眸光一转:“吴越王遇刺前那天,我正在宫里当值,突然有人交给我一封信函,让我抓紧赶到南熏门外的救苦庙见面。我觉得不对劲就去找郑都头,可他不敢放我。正巧这时派来出宫的差事,郑都头便让我跟他一起去。从礼贤宅出来后,我直接去了救苦庙。”
李继薪再次看了一眼叔叔,语气中带着怀疑:“你是说,杨青约你见的面?”
“我明白你的意思,一开始我也怀疑。”王二毛渐渐平静下来,“杨青平时待在翠韵轩基本不出门,也没有让人给我带话的先例。可那封信函里夹着一支钗子,是我送给她的定情信物。我是看到钗子才慌的,担心她该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继薪不置可否,“后来呢?”
“我火急火燎赶到救苦庙,等了一个时辰却不见人。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去晚了,就去问庙里的姑子,可他们却说压根没见到像杨青那样的姑娘来过。那时我才发觉不对劲,赶忙跑去翠韵轩,结果!”
王二毛突然脸色一变,“见了赵姨我才知道,杨青,杨青竟然在两天前就被人赎走了!”
什么?
李继薪心中一惊,“什么人赎的她?”
王二毛摇摇头,“赵姨也不认识那人,只说是杨青自己同意的。”
李继薪禁不住冷哼一声。妓院那地方能有什么好人,贪财无义、寡廉鲜耻。他正要开口,却不想遭来了一声厉喝:
“杨青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二毛气呼呼的站了起来,一脸愤怒的盯着李继薪。
李继薪一时怔在当场。李元奎见状,随即冷冷说道:“她是什么样子,要靠查,不是吼两声就管用的。”
王二毛倏地看向李元奎,等来的却是不闪不避的目光。胸前起伏数下后,他挪开目光,再次坐了回去:“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们既然怀疑我是内应,那就去查吧。”
叔侄回到房中的时候,桌上已摆放好了晚饭。二人忙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可却谁都没有动筷的意思。
“唉。”李继薪叹了声气,“叔叔,你怎么看?”
自打刚才审问时王二毛说完最后那句话,就再也不发一言,满脸都是不忿中夹杂着藏在深处的死寂,这让李继薪着实有些没底。再加上他与郑介的供词都能照应上,李继薪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冤枉了他。
李元奎何尝不明白侄子的心思,踌躇一番后说道:“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明天一早就去翠韵轩!”
李继薪迅速的接话,一下子堵住了李元奎转在肚子里的话语。
平心而论,他内心其实也有些倾向于王、郑所言的。然而正因如此他才更为担忧,假如提审王二毛真是个错误,那么侄子今天这通举动,殿前司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虽说官家交代了放手去干,但殿前司毕竟地位敏感。又逢眼下这个迁都传闻沸沸扬扬的关头,谁又知道最终会惹出什么后果来?!
“吃饭吧。”李元奎几度犹豫,终是暗叹一声。事情毕竟还没发展到那一步,这些尚属未知的担忧说出来非但起不到作用,还只会影响侄子查案的心境。
李继薪默默走向饭桌,突然发现一侧衣柜的门仍敞开着。他走上前正欲关上,却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李元奎疑惑的看着侄子走了出去。
“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