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薪兴奋地打开房门,叫来方恒:“方大哥,招呼下大家,去指挥使班提人!”

“提人?”

“对,小黑屋!咱这里得准备一下,另外还有这个。”李继薪抽出一张纸笺,写下郑介、王二毛的名字和隶属交给方恒:“劳烦方大哥再派人去趟枢密院,调这俩人的脚色回来。”

方恒扫了一眼李元奎的脸色,这才接过纸笺离开。不一会儿,他领着两名察子前来复命,一行人随即浩浩荡荡前往指挥使班而去。

诸班直扈从宫禁,都驻扎在皇城外不远的地方。但唯有指挥使班这个头号亲军,是在皇城之内。李继薪对其位置十分熟悉,不多时便带着众人来到了位于右掖门以里的指挥使班驻地。

值守军士进去通传片刻后,一位兵官走了出来。因为是提人,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最高长官,因此李继薪也不废话,开口就提出要见他们的都虞侯赵廷翰。

见李继薪气势凌厉,那兵官虽存犹疑却不敢推托,引着几人一路来到正堂。落座后,他吩咐军士奉茶,自己出门去请赵廷翰。

足足过了一刻,随着门口军士一声“赵大人到”,指挥使班都虞侯赵廷翰这才出现在众人眼前。他双手负后 、虎背熊腰,给人一股极强的压迫感,行进间还有意放慢了脚步,一脸桀骜之色。

见他这副样子,李继薪虽觉好笑,却一点也不诧异。指挥使班都虞侯尽管麾下人数不多,但因为位置重要,历来都比肩于上四军长官,是晋升殿前、侍卫二司高阶将帅的优先对象。

换句话说,站在几人面前的赵廷翰,距离成为禁军乃至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军头,其实也就仅仅一步之遥而已。再加上他本就武勇不凡,太原城下更曾为官家挡过刀箭,所以圣眷深厚、根基匪浅。若说旁人会闻武德司而色变,他可未必。

赵廷翰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武德司来人,而是在主座落坐之后,这才微微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扫视起来。

李继薪兹当浑然不觉,一边悠哉品着茶,一边余光暗暗观察。

赵廷翰起初看到那两名随行察子时,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却在见到方恒的时候突然怔了一下,桀骜之气也顿时消掉大半。随后他有些震惊的继续望去,扫过李元奎后,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居首的李继薪身上。

“这位大人。”赵廷翰眼中夹杂着疑惑与惊讶,语气也甚是斟酌:“今日突然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赵大人不必客气。”李继薪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我们今日前来,是想请贵部两名军士回去一趟,有些事情询问。”

“哦?是哪两人?”

“郑介,王二毛。”

赵廷翰微微颔首,“无妨,我这就叫他们来,大人但问便是。”

“赵大人。”李继薪轻轻点了下几案,“您可能没听清我刚才的话,我是说把他们带回武德司问话。”

看着悠然端起茶盏的李继薪,赵廷翰强压下急促的呼吸:“既是带人,敢问何故?”

李继薪微微蹙眉。依规矩武德司带人是不用通告缘由的,但赵廷翰刚才一些列的举动让他心中隐隐不爽,于是决定敲打一下这个高傲的都虞侯。

呷了一口茶后,他轻描淡写的说道:“二月二十六那天,二人溜差。”

欺人太甚!

赵廷翰心中蹭的一股无名火起,下意识便想要发作。可就在此时方恒突然淡淡的朝他撇来一眼,赵廷翰霎时一愣,禁不住再次看向身旁这个捉摸不透的年轻察子。

暗暗深吸几口气,赵廷翰缓了下神情,尽量温和的说道:“惭愧。自己的人犯了纪,竟还是贵司帮着发现了,实属本官失职。可是大人,若就此便把人带走。”

赵廷翰语气一转,面露为难之色:“想必您也知道,指挥使班随侍圣驾,一向忠勉尽责。虽有人违纪,但也毕竟,只是个溜差而已。当然,本官并不是要袒护。

他小心观察着李继薪的神色:“主要是近来扈从差事繁重,兄弟们心里的担子也重。大人您看这样,可否由我们先行处置,贵司在旁监督。倘若仍是无效的话,再请贵司出面。”

赵廷翰这番话说的很有水平。武德司带人他无力阻止,可若仅因为溜差这么屁大点儿的事,那着实无法同意。否则今后还哪有威信带队伍,更别说遭殿前司同僚们的嘲讽。

正因如此,即便是见到了堂堂武德使亲随方恒亲自前来,他仍要坚持一番。一面暗戳戳抬出天子头号亲军的地位来施加压力,一面提出把人留下处置、武德司在旁监督的折中法子,好让眼前这个年轻人能有个台阶下。

然令他没想到的是,李继薪却一丝一毫不在意他的台阶。

“赵大人!”李继薪摸出武德令牌,“我不是在跟您商量。”

看到武德令牌,赵廷翰内心的震惊和疑惑再次陡增。此令牌虽大名鼎鼎,但他也只是模模糊糊知道,其在武德司中地位最高、权限也最大,只在极为重要的案子才会动用。可是眼下这个年轻人拿着武德令牌来提人,却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溜差之事?

“赵大人,还望速速请二人前来。”

李继薪的步步紧逼已容不得赵廷翰细究根源,只好吩咐亲随去传郑介、王二毛。

“等一下。”方恒缓缓站起身来,“我跟着一起去。”

李继薪微微颔首,而赵廷翰那张开的嘴巴,则再也合不住了。

“二毛,我出去转转。”

实在是受不了屋内压抑的气氛,郑介坐起身来穿上外衣,准备到隔壁营房待一会儿。而他对面的王二毛,则恍若不闻一样,仍是自早起之后的那副坐姿,呆呆的望着手里的金钗。

因为吴越王遇刺的缘故,这几天诸班直所有人都被一律取消外出,除当值外就只能待在营房。而王二毛也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变得愈发消沉起来,成日里一句话不说,没事儿就拿着那支钗子发呆。同居一室的郑介有时就是刻意挑起话头也得不到回应,更别说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知道王二毛性子内向,但就连郑介也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郑介叹息着穿好衣服,刚打开房门便遇上了赵廷翰的亲随老刘和另一个陌生人。

“老刘,你怎么来了?”郑介热情的打招呼。

“你是王二毛?”方恒不等那个叫老刘的亲随开口,抢先问道。

虽不认识方恒,但常年混迹人情世故的郑介还是短暂愣神后,客气的回道:“我是郑介,二毛在屋里。”

方恒跃过郑介,推开房门看向里面:“王二毛?”

王二毛下意识抬起了头,迎上方恒的目光。

确认了两人身份后,方恒这才给老刘使了个眼色。

“咳,老郑,二毛兄弟。”老刘开口,“都虞侯有事传你们,现在就去正堂。”

郑介有些疑惑,“赵大人找我们?啥事啊?”

当着方恒的面,老刘哪敢多说,只是敦促道:“去了就知道了,大人还等着呢。”

郑介不再言语,王二毛也放下手中的钗子,默默起身随着几人离开。片刻后,一行人来到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