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光亲眼看见青莲花变成兄长的模样,如何还会听清莲辩解。他记忆中兄长将他抚育长大、两人一直相依为命,此刻岑光眼圈也红了,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我要除了你!你还杀了月明,是不是?!”
清莲神色扭曲了一瞬:“月明?岑光,他有什么好?!”
这一句话在岑光看来便是承认了,他恨得要呕出血来,不管不顾提着剑便冲了上去。岑光记忆中从来没有握过剑,这一刻却觉得这把剑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带着他的手直直朝着清莲的胸口刺了过去。
岑光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清莲的热血溅了半边脸,他像是突然被吓到了一般立即抽出剑倒退数步。看见面前兄长的脸,岑光又是恐惧又是疑惑:“你……”
清莲一瞬间像是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几息后他倒退数步不敢置信般震惊地望着岑光。他低下头捂着自己破了个大洞的胸口,捂不住的鲜血却咕隆咕隆从指缝间泉水般冒出。他痛到极致连呼气时额间青筋都在抽动,抬眼看见岑光面上惊疑交加的神色,清莲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般感觉眼前的世界变得颠倒混乱、光怪陆离起来。那些积压已久的爱与怨,那些被辜负太多次的期盼与爱恋,那些无法排解的失落与忧愁,此刻都如炸裂的岩浆般翻涌而出,几乎要将他的心和脑一同灼烧干净,只留下千疮百孔、沦为灰烬的苦涩与痛苦。
他以为,只要他肯对岑光好,只要他愿意付出,岑光就会施舍给他爱。可此刻他才发现他错得离谱!
清莲松开了手好叫岑光看清自己的胸口,疯癫似的大叫道:“岑光!我要你睁眼看着,我虽是莲花妖,可我同你一样有血有肉、有恨知痛!”他眼中一片血雾,泪混着血一起自面颊线一般滑落,神色痛苦又扭曲,他嘶吼出声,“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你!从来没有!”
岑光吓得连连后退。清莲此刻浑身是血,眼神怨毒像是从地下爬出的恶鬼般死死盯着岑光:“月明若是有恨,尽管叫他来杀我。可是你,岑光,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他脸上血泪交加,此刻反倒仰面癫狂似的又哭又笑起来,“你做你的幻梦,我如你所愿演你的兄长,可你又要杀我。岑光”
清莲五指插入胸口,在岑光惊骇的视线下大叫了一声岑光的名字:“你是我见过的最恶毒的人!你饮我的血,吃我的肉,你以为我不会痛吗?吃吧!连我的心一并吃掉,你来看看,我的心同你的心究竟有什么不同!”
清莲陡然抽出手,一并被挖出的还有他胸口血淋淋的心脏。
岑光愣愣站在原地,手中沉乌剑被他“当啷”一声松开手坠落在地上时,他才像是陡然清醒一样几步挪过去。
岑光低下头,看见清莲眼瞳无光,直直望着虚空,只有手中握着鲜红的心脏他死了。
岑光低头看着清莲面上的血与泪,一时间心中坠坠发慌,竟分不清死的究竟是花妖还是自己的兄长。
几息后岑光感觉自己身边站了个人。岑光转过脸看见了月色下瞳光如水的乌衣人,他张了张口:“……我杀的真的是花妖吗?”
乌衣人侧过脸看向岑光,背光时他的眼瞳像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暗沉井水:“当然。你是人,你的兄长怎么会是花妖?”
------------
沉乌你……(欲言又止)你是真狠毒啊。
清莲黑化的第一步:杀死别人;
清莲黑化的第二步:杀死自己。
61
乌衣人说花妖用的是岑光兄长的肉身,岑光便把花妖的身体收拾了一下葬在了山上。
岑光坐在土坟前想要哭坟,但乌衣人站在岑光身边,他不想当着人面哭泣,干巴巴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了。
乌衣人把沉乌剑递给岑光,他忽然开口道:“我想起来我是谁了。”
岑光一点也不关心乌衣人的身世,他还因为清莲的事情失落落的,连带着对给自己递剑杀人的乌衣人也心生怨恨。岑光心中,杀了兄长和月明的花妖可恨,阴沉沉教唆自己除妖的乌衣人也可恶。他接过沉乌剑,语气敷衍随口问:“然后呢?”
乌衣人沉默片刻:“没什么。”他话题一转,同岑光说起别的事情。
乌衣人说岑光有天赋,又说如今世道不好,是因为妖邪作祟。岑光心情低落地听了一会儿,他听见乌衣人问自己:“岑光,你不想除妖吗?”
岑光不想除妖,但月明没了,兄长也没了,他需要自己讨生活了。岑光虽是个乡下小子,但从前家里有个能干又溺爱的兄长,他一不会下田二不会摸鱼,养不活自己。岑光摸了摸手中的沉乌剑,只能道:“去哪里除妖?”
乌衣人声音轻轻的:“裴府不是有现成的吗?”
岑光吓了一跳:“你说裴家那个公子?”岑光先前被裴裘雪吓得够呛,如今一想到裴裘雪便犯嘀咕,他心里抗拒,“我不想去。”
乌衣人淡淡道:“你不想要钱吗?你替裴家除妖,可以拿到很多金子。”见岑光面上依旧犹豫,乌衣人又道,“你识破了他是妖,你不去除他,他也会来寻你。”
听见乌衣人这样说,岑光狐疑地看了乌衣人一眼,他语气嫌弃:“你也是妖,你跟着我做什么?”
乌衣人脸色冷淡起来:“我不是妖。”
岑光撇了撇嘴不搭理他,心里却想着迟早把这山中精怪一并除了。
岑光拎着沉乌剑晃晃荡荡下了山,乌衣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岑光也不管他,在山脚下茫然站了一会儿还是生着闷气背起剑往城里去了。
到了裴府门口,岑光晃了两圈不敢进去,却被里头的人瞧见了叫住了:“岑光!你去哪里了?公子一直寻你呢!”
岑光吓了一跳,满脸惊恐:“他找我?”莫不是乌衣人说对了,裴裘雪真的要找他灭口呢!
里头的仆人莫名其妙看着岑光:“要不然呢?你聘了书童不干活?你赏钱拿了吗?”
岑光本来抬脚便要走,听见“赏钱”脚步又停住了。他转过脸:“赏钱?什么赏钱?我没拿啊!”
仆人拉着岑光往里走:“你先去书房等着,公子这会儿有客人,一会儿再来温书。你放心,府上的赏钱少不了你的。”
岑光糊里糊涂跟着进了书房,抱着怀里的沉乌剑才有了些安全感。他不认几个大字,只对书桌上玉做的架子感兴趣。只是这架子太大,兜里放不下,岑光摸了一会儿还是悻悻放了回去。
岑光在书房里玩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裴裘雪。他仰着脸,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找我干什么?”
裴裘雪的脸色看着比原先更苍白了几分,他轻咳了几下才抬眼看向岑光,神色不明缓缓开口:“没想到你还敢回来。”
岑光眼皮一跳,他心里有些发憷,但很快反应过来虚张声势大声道:“我凭什么不敢回来?不是说要发赏钱,我的钱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病得更重了,裴裘雪神色恹恹的,他随手丢给岑光一个布袋子。
岑光接过打开,望见了密密堆叠在一起的小银块。岑光得意地颠了颠布袋,满意道:“很好,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忙着捉妖。不过既然你花钱买命,那我也就不除你了。等过几日没钱了我再来找你。”
岑光晃晃悠悠捏着钱袋便要离开,经过裴裘雪时却忽然被裴裘雪抓住了肩膀。
裴裘雪一副病秧子的做派,手上力气却不小,岑光耸了一下肩膀竟然没能挣脱开。他立即大叫起来:“你干什么?我可要叫人了!”
裴裘雪轻笑着:“你不是说要捉妖,怎么还要叫人?”
岑光面上红红赤赤一阵,手握在沉乌剑柄上却并未拔出剑:昨日夜里他不知是怎么除了花妖,如今清醒过来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不会用剑嘛!
岑光支支吾吾正想找个法子脱身,便见裴裘雪眉间微动视线移到自己怀里:“你这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