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贾工带我去了后巷的一家狭小的潮州粥铺。老板见到贾工就笑:"老位置给你留着呢!"显然他是这里的常客。狭小的店面里,风扇吱呀作响,却驱散不了深城特有的闷热。
贾工熟练地点了砂锅粥和卤水拼盘,从公文包里掏出个保温盒:"尝尝,我自己腌的亚参酱。"
"您连这个都从新加坡带?"我有些惊讶。
"工程人嘛,四海为家。"他给我舀了勺酱,“唐宁,之前方琳跟我说可以把我的 contract 转到中国这边,说可以少交税的哦......方琳说让我问问你。"
我点点头,"是可以的贾工,你明天找时间来办公室,我具体跟你说。"
"呵呵,好嘞。"贾工笑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第二日上午,我将打印好的新合同推到贾工面前。
"贾工,考虑到您要在深城驻场两年,建议把合同转到中国公司签约。这样安排有两个好处:一是工作签证办理会更顺畅;二是可以拆分薪资结构,由中国公司和总部共同支付,能合法优化个税。"
贾工粗糙的手指捻开合同纸页,眉头微皱。我能看出他有些烦躁,这个在工地上一丝不苟的老工程师,对密密麻麻的文字条款却实在没有耐心,"这么多页儿...唐宁,你就告诉我,能省下多少?"
我调出预先做好的税务对比表,屏幕上的数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省下至少这个数,"我指着最终差额,"这个是您的实际到手金额。"
屏幕上的数字让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我的年假和......"他有些犹豫地问,"工龄怎么算?"
"所有员工权益都不变,"我放慢语速,确保他听清每个字,"您的员工号、累计工龄、年假额度都会延续,只是合同主体从集团总部改为中国子公司。"
贾工咧嘴笑了笑,"Ok!我搞不通这些条条款款的啦......我就信你,唐宁!"他抓起笔唰唰签完字,起身时工装裤在桌角蹭出一道灰痕。
下午三点,与方琳例行视频会议。方琳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时,她正低头批文件。
"廖文茜最近怎么样?"她没抬眼,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声。
"她最近没什么存在感,开会的时候话也不多......"我停顿了一下,观察方琳的反应,"但就是很强硬地不肯让出总经理办公室。行政部也没办法,谁也不愿意出头去得罪她....."
方琳终于抬头,眼睛眯起来,“哦…先不管她。"她用钢笔轻轻敲着桌面,"深城会馆六月份必须按照 schedule 开业,唐宁,确保人员到位。"
"招聘已经按计划推进了,"我点开共享屏幕展示进度表,“我招聘的各部门主管都要求带核心团队入驻,入职至少带三个熟手过来,员工内部推荐通道也已经打开....."
"Good,唐宁,"她打断我,“Bob 出差回来也跟我夸你了哦......"她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升职后给你一个 HC 做你助手,这阵子就辛苦你了。"
"谢谢老板。"我努力保持声音平稳,但听到"Bob 夸我"和"升职"时,心跳还是漏了一拍看来半夜赎人的事儿没白干......当然方琳并不会知道,Bob 突然看重我的背后,是这样狗血的“剧情”。
"对了,贾工的合同今早签完了,税务优化方案也给他看过了....."我接着汇报工作。
"这些你定就行。"她已经重新低头看文件,画面外传来模糊的敲门声,"别忘了录入系统,我还有个会。"视频在她抬手点击的瞬间戛然而止。
会议结束后,我走到临时办公室的玻璃窗前,俯瞰这座城市。高架桥上的车流如同静脉里缓慢流动的血液,带着深城特有的疲惫与躁动。一年前我来深城度假时,还是个战战兢兢的渴望在刀光剑影中苟活下来的小喽啰,而现在,我已经学会了在刀尖上跳舞。
玻璃上倒映出我的脸,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去年开始的那场内斗持续了整整将近一年,它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开每个人的伪装。若是从前,我会天真地以为离开滨城就能逃离那些明枪暗箭。但如今,我已经明白,权力斗争永不会休止,它就像瘟疫,总会找到新的宿主。
程淮严对陈瀚的态度很微妙。他并未像在总部与我和方琳开会时所述那样,对陈瀚那些打政策擦边球的销售手段“亮红灯”。
在滨城的高管例会上,程淮严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强调合规、流程、制度。可到了深城,他却跟廖文茜一样,给了陈瀚出乎意料的"自由"超额招待费批了,特殊折扣准了,就连那些本该层层审批的合同,也都想办法开了绿灯。
我知道程淮严在想什么深城新会所的预售业绩指标是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他需要陈瀚这样的"狼"去撕开市场。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手段,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交易,程淮严心知肚明,却只能选择暂时视而不见。
陈瀚很少会出现在深城办公室。我偶尔会遇到他,看到他总是一身挺括西装,领带却松松垮垮,像是随时准备扯下来扔到一边。我们擦肩而过时,我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烟草气息。但我们谁都不会再停下脚步与对方调侃几句。
最熟悉的陌生人。
程淮严偶尔会参加陈瀚组织的客户饭局。他们从不叫我一起,我也乐得清闲。第二天总能从别人口中听说昨晚的盛况陈瀚又喝倒了哪个客户,又拿下了多大的单子。程淮严有时身上会带着淡淡的酒气,眼睛却清醒得可怕。
"昨晚见了深城银行的赵行长。"有天早晨程淮严对我说,"陈瀚答应直接给对方预留三个白金会员名额。"
我抬头看他,"程总,白金会员需要有老会员推荐,需要总部的资格审查,他这种承诺合规吗?"
程淮严只是笑了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那笑容不达眼底,却让我想起滨城时他“收拾”廖文茜“死忠党”前的表情。
我明白,程淮严不可能真正被陈瀚"拖下水"。这些所谓的"特批",这些看似纵容的放权,都被程淮严一一记在了某个看不见的账本上。等新会所开业,等预售压力过去,这本账迟早要清算。
而我,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此刻,陈瀚可能正在某个高级会所推杯换盏,用他的方式开拓疆土;程淮严也许正在某间会议室计算得失,谋划下一步棋。
而这盘棋,我看得见,却摸不透。
真狠啊,用完就丢,怎么避免这种问题呢?站队成为自己人嘛?
站队是一方面,还是需要有自保的意识。
干过工程人,才写的这样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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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亲??
57. 深城的浮光掠影。
周子谦跟着我一起来了深城,但我坚持让他回自己家,不要跟我回酒店。
我对他始终保持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距离感我不想让公司的人看到,更不想让程淮严知道,我不希望再因为我和周子谦的关系影响到我马上唾手可得的升职机会。
这日,他说要带我去一个应酬。
“周子谦,我不喜欢这种场合。” 我皱了皱眉。
“都是生意场上的朋友,唐宁,你总要走进我的生活吧?”他语气轻松,却不容拒绝。
我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头。
暮色四合。梧桐树影里掩映着一座青砖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