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况,总部不是不知道..."贾工突然笑起来,那笑声比哭声还难听,"去年员工困难补助...Alex 亲自批的..."

"你们太狠了......太狠了......"贾工的声音像坏掉的留声机,在空荡的大堂里机械地重复着。

突然,他抓起那份离职申请书,粗糙的手指狠狠揉搓着纸张,发出刺耳的沙沙声。纸团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咚"地落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公司对我的处理,我不同意。"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砸在地面上。

"唐宁,我信错你了。"起身时,他的膝盖撞到了茶几,他看都没看一眼,径直朝电梯走去。

我呆坐在原地,方才贾工的所有话都像把钝刀,狠狠扎进我的胸口。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方琳的微信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

“谈得如何?”

“方便时回电。”

“立刻回电。”

我的手指机械地按下拨号键,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通的。

"怎么样?"方琳的声音干脆利落,背景音里有键盘敲击的声响。

"贾工......不同意辞职。"

"OK,"电话里的键盘声停顿了一秒,"直接发解雇通知书。"

"方琳......"我喉咙发紧,"贾工的儿子......"

"唐宁,我们是公司,不是慈善机构! "她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贾工在云际做工程这么多年,捞的也够了。公司已仁至义尽!"

我沉默着,看着电梯数字不断上升,停在贾工住的楼层。

"Send the letter, right away!" (发解雇通知书,马上!)方琳的英文咬字格外重,她失去耐性时就会飙英文。

挂断电话,我打开手机邮箱,看着那封早已准备好的解雇信。

我想起贾工在工地上汗流浃背的身影,想起他儿子空洞的眼神,想起旧 POLO 衫领口的毛边,想起他省下的每一分钱都变成了儿子药片和康复训练。

记忆像走马灯般闪过我也想到了因同情卓玲而被她倒打一耙,想到了因为共情乔娜而错信了她的谎言,想到了陈瀚的利用和背叛,想到了梁安琪幼稚的陷阱,想到了 Bob 衣冠楚楚下的龌龊........

我的拇指悬在手机上方,微微发抖。

今日我若心软,贾工也不会感激我。开弓没有回头箭,从我递给他合同那一天开始,我就入局了。在方琳精心设置的这个局里,总要有个“恶人”来充当收割者的角色。而我,早已在一次次的妥协中,把自己打磨成了最称职的刽子手。

我知道贾工并不完全无辜,刚刚我提到验收结果时他的欲言又止验证了我的判断。

全员恶人的修罗场里,感情是最廉价的陪葬品。

闭上眼睛,我按下了解雇邮件的"发送"键。

职场不是家,多少小年轻吞了老板的迷魂汤,还沾沾自喜。

确实。

62. 贾工之殇

周日,我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滨城。

推开周子谦公寓的门时,智能家居系统自动亮起暖黄的灯光。我甩掉沾满尘土的平跟鞋,像具行尸走肉般倒在真皮沙发上。

手机在茶几上疯狂震动,屏幕不断亮起:

“唐宁,通知深城会馆营运部加强安保,重点监控东侧员工通道,防止贾工去闹事。” “贾工的解雇流程尽快走完系统审批。”

方琳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跳出来,我盯着天花板上的几何灯饰,那些棱角分明的线条渐渐扭曲成贾工布满皱纹的脸。

暮色渐沉时,门铃惊醒了我的恍惚。开门瞬间,周子谦的身影填满整个门框。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眉头微蹙,瞳孔里盛满担忧我知道,他一整天都在担心我。

我像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扑进他怀里,额头撞上他锁骨的钝痛让我眼眶发热。

"怎么样?"他单手托住我的臀,西装摩挲着我大腿裸露的皮肤,另一只手带上门。他的唇擦过我耳垂,"贾工没为难你吧?"

我摇摇头,发丝扫过他泛着胡茬的下巴。被他腾空抱起的瞬间,视线掠过他微红的眼角那是他已经微醺的标志。

他的吻落下来,不是往日的温柔试探,而是带着酒精味的侵略,像要抹去我所有的思绪。

"周子谦,我是不是刽子手..."我在换气的间隙呢喃,手指揪紧他后背的衬衫,棉麻面料在我掌心皱成一团,就像我那些理不清的罪恶感。

"嘘..."他抽走我紧握的手机,随意扔到地毯上。他的手掌覆上我的眼睛,"现在别想那些。"

窗外,滨城的霓虹渐次点亮。我闭上眼睛,任由周子谦的吻一路向下。黑暗中有羽毛般的触感掠过锁骨是他的领带垂落在我胸前。

在这方寸之间的温存里,我暂时忘却了贾工颤抖的双手,忘却了方琳冰冷的指令......只有此刻,只有这个带着酒气的怀抱,让我得以短暂地、自欺欺人地相信我仍是干净的。

周一清晨,我像往常一样画着精致的妆容,踩着高跟鞋走进办公室。而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正常”得可怕没有贾工愤怒的质问,没有方琳关于贾工事件的后续追问,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种诡异的平静像团棉絮,堵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周子谦,"深夜,我蜷在床上,盯着手机屏幕,"你说贾工为什么没动静?他就这样接受了被开除吗?他儿子那些医药费..."

周子谦慢条斯理地合上财经杂志,笑了笑,"唐宁小姐,"他指尖轻轻点在我眉心,"你这个心理素质......匹配不了你的野心啊!"

我抬脚踹向他小腿,“别调侃我了,你快点帮我分析分析......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呢。”

他正了正神色,“我猜......贾工这么多年为了儿子的医药费,应该也没少拿回扣。估计是理亏,不敢闹吧。”

我没说话。被子被他兜头罩下来,“现在可以安心睡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