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早晨,我推开 HR 办公室的门时,张蕾已经端坐在工位前,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
"早,唐宁姐。"她抬头微笑。
我看到桌上那杯黑咖啡摆在我惯常放置的右手位置,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温度刚好,加了两块冰,正是我上周随口提过的偏好。
这个毕业才两年的机灵女孩,和我初入职场时如出一辙会用心记住每个上司的偏好,会在细节处下足功夫。
"唐宁姐?"她指着一封邮件,"王梓经理说有个销售不能通过试用期......"
"你来处理,”我毫不犹豫地说,“按照流程走就行。”
“我?....好的,唐宁姐!”在张蕾由忐忑转为期待的目光中,我忽然看清了这个轮回方琳对我也是这样的期待看着我从感情用事,到战战兢兢,再到杀伐决断。而现在,我正亲手将另一个年轻女孩推向同样的修罗场。
但我很好奇,张蕾是否也会像我一样在深夜辗转难眠?答案我不确定,因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唐宁,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纠结又拧巴的唐宁。
电话铃声刺破晨间的宁静。
"唐宁,来我办公室一趟。"程淮严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日低沉三分。
“程总,您回来了?”程淮严一直在深城,他什么时间回来的?
“嗯。”他简短的尾音消失在听筒里的"咔嗒"声中。
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我嘴角刚扬起职业性的微笑,却在看到沙发上的两个陌生人时骤然凝固。
他们像两尊雕塑般端坐着左边那位梳着分毫不差的二八分头,右边那位的目光冷得像 CT 扫描仪。两人的西装太过一丝不苟,很像是总部来的人......
"这两位是新加坡内审部的同事。"程淮严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思维。
内审部?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裙摆,抬眼看向程淮严,他的眼神里混杂着某种我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是悲悯,又像是警告,更像是在看一个即将坠入深渊的人而他已经提前预见了结局。
我的喉咙发紧,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浅而急促,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唐小姐,我们去会议室谈吧。"
会议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我坐在他们两个对面,像被架在审讯灯下的囚徒。他们的目光似乎能穿透皮肉,剜出我脑子里闪过的每一个念头。
"唐小姐您好,我是内审部的高级经理 Thomas,这位是我助手 Mark。"二八分头的声音平稳得像 AI 合成的播音,不带一丝情绪。
我机械地点点头,指甲在会议桌下无意识地刮擦着掌心,留下一道道泛白的痕迹。
"我们今天来找您,主要是调查一下工程部副总监贾世刚的非正常离职事件。"Thomas 翻开文件夹,"接下来的问题和您的回复我们都会记录在册。"
我看着他的嘴唇一开一合,突然觉得荒谬至极一份工作而已,搞得像我被廉政公署请去喝茶了一样。
我不自觉地冷笑了一声。
他们同时抬头,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已预料到我的反应,甚至可能连我下一秒会说什么都计算得一清二楚。那种被完全看透的寒意让我后背一紧,但很快又被一股更强烈的讽刺感淹没。
"贾工的离职,是按照公司的决定和流程处理的。我只是负责跟贾工沟通而已。"我的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替我发声。
但大脑却在疯狂运转贾工果然去总部内审投诉了,这个我是有过预判的。毕竟公司内审部门有个所谓的"员工权益保护小组" ,但那说白了不过是用一套虚假辞令演给员工看的“假把式”,是高层用来粉饰太平的工具。
开除贾工是公司高层的决定,他们能查出什么?无非是走个过场,安抚一下所谓的"员工情绪"罢了。
难怪这几天方琳没消息,估计也在接受同样的"拷问"。
“你们有没有去跟 Alex 和我老板方琳聊过?我是按要求办事。” 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燥意,这些内审部的人天天没事找事。要调查,也应该在总部调查,找得着我吗?我不想给他们好脸儿。
那位叫 Mark 的助理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难得的闪烁了一下,随即轻咳了一声,“唐小姐,不知您是否知道......贾工出事了。”
我猛地抬头,“出什么事了?”
"您跟他谈完离职后,他就飞回了新加坡。在家里突发心梗.....没抢救过来,人走了.....”
Mark 的声音像是从深海底部传来,每一个音节都在穿过厚重的水层时扭曲变形。
"...心梗...人走了..."这几个字突然具象成实体,变成一把生锈的钝刀,正在我的太阳穴上缓慢地来回锯动。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刀刃上每一处凹凸不平的锈迹刮擦着颅骨内壁的触感。
我的瞳孔突然不受控制地扩张,视网膜上的成像变得异常锐利Thomas 领带上那道细微褶皱里藏着三根脱线的丝头,Mark 左嘴角在说话时会先于右嘴角开始抽动......但与此同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血液在颞动脉里奔涌的轰鸣。
"唐小姐?您还好吗?"
"唐小姐,我们希望您能配合我们还原整个事件的细节。"
我的胃部突然痉挛成一团,一股带着胆汁苦味的液体从胃底翻涌上来。我死死咬住后槽牙,直到尝到牙龈渗出的血腥味。指甲已经深深陷进掌心的嫩肉里,可这点疼痛根本压制不住脑海里不断闪回的片段贾工最后佝偻着背离开时,他灰白鬓角挂着的那滴汗珠;他手机相册里儿子穿着病号服的照片;他在深城那个狭促的潮汕粥馆里递给我一罐自制酱料......
“唐宁,我信错你了。”这竟然成为了贾工生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的声带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吐出的每个字都在空气中碎裂开。
"上周日凌晨。"
周日......那正是我躺在周子谦的床上,用肌肤之亲来逃避负罪感的那天.....而当时贾工的尸体可能已经凉了......我的脊柱突然窜过一阵电流般的战栗,从尾椎直冲上后脑,激得我浑身汗毛倒竖。
我的视线开始像老式电视机失去信号般闪烁,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鼻腔里涌上的酸涩感如此强烈,我不得不张大嘴呼吸,可吸进的每一口空气都像掺了玻璃渣,在气管里划出细密的伤口。肺叶像是被一双冰手紧紧攥住,每一次徒劳的扩张都引发肋间肌刀割般的疼痛。
"现在需要跟您了解贾工转签合同的事情......"
Thomas 的声音突然被拉得很远很远。我的意识开始漂浮,只能捕捉到几个零星的词语碎片。记忆出现大片的空白,唯有某些细节被无限放大:Thomas 无名指上那枚婚戒折射的冷光,Mark 钢笔尖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像无数只蟑螂在爬行,会议室空调出风口飘出的冷气带着淡淡的霉味。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溶解,所有的思绪、记忆、情绪都被抽离。
"唐小姐,鉴于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公司决定让您先停职休假。具体停职的时间要等公司最终调查结果......"
只剩下这句话在空荡荡的脑海中不断回响,像一口被反复敲响的丧钟。
若你身旁的兄弟穷了,卖身给你,你不可迫他劳作如同奴隶一样;(肋未纪 25:39) 逼人太狠,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