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覆上他颤抖的手背。车载音响正好唱到"当爱情经过的时候,我不知自己在梦游",他的手指突然反握住我的,力道大得几乎发疼。

我无法言说的心痛在胸腔里翻涌,化作无声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周子谦,"我摩挲着他的手背,轻轻地说,"我们可以拥有一个真正的家。可以生两个宝宝.....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他一脚踩了刹车,肩膀突然垮下来,整个人伏在方向盘上,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时至今日,当我写下这个故事时,依然记得那个夜晚的风,记得那首《当爱情经过的时候》,记得方向盘上那滴泪水的温度,记得月光下周子谦颤抖的肩线,记得他说"我好想妈妈"时,声音里那个小小的破音。

那是一个自幼学会伪装完美的男人,此生最脆弱的告白。

60. 姜还是老的辣。

转眼时间到了八月份,滨城深城两地会馆的工作都已经进入正轨。我的升职审批还在走流程。虽然我心里有点打鼓,但好在方琳已经给了我一个 HC,我招聘了一个人事专员帮我,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这日,我推开 HR 办公室的玻璃门时,打印机正吞吐着纸张,发出轻微的嗡鸣。张蕾背对着门口,正低头整理一沓简历,听到脚步声,她猛地转身,手里的资料不小心"哗啦"散了一地。

“早,唐宁姐!"她慌忙蹲下,耳垂上小巧的珍珠耳环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我注意到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熨烫平整的衬衫,画了精致的淡妆,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这一身装扮既符合职场规范,又透着一丝新人的青涩。

"今天面试什么岗位?"我弯腰帮她拾起几张纸,发现每份简历右上角都贴了彩色标签,按面试顺序整齐分类。

"销售岗。"她声音有些发紧,"我按您给的模板准备了问题清单,还提前研究了候选人的资料......"。

我瞥见她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写满了预设的面试问题,甚至标注了候选人可能的回答方向。这过分认真的准备,像极了我第一次独立面试候选人时惶恐不安的样子。

"第一次独立面试,紧张?"

"有点怕被候选人问住......"她小声承认,又急忙补充,"但我已经反复练习过了!"

"我第一场独立面试时,"我坐下打开电脑,"前一天晚上把候选人的每一段工作履历熟悉到倒背如流,甚至百度了他工作过的每一家公司。"

张蕾瞪大眼睛:"真的吗?您也这么紧张过?"

我笑笑,没说话。

我当然紧张过。哪有人天生就懂得游刃有余。那些看似从容不迫的举止,不过是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里,用忐忑和汗水一点点打磨出来的伪装。

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我还是个小 HR 专员时,第一次独立面试高管职位时的场景。对面那位年近五十的男性高管在看到我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西装扣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有什么资历来面试我?

当时我的掌心沁出细密的汗珠,在文件夹上留下浅浅的湿痕。心脏跳得剧烈,像是随时会从喉咙里蹦出来。但我只是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坐姿,让挺直的脊背抵住椅背,眼睛直直地盯住他。

眼神不闪躲,是伪装自信的第一步。

但没人看见我藏在桌下的左手正掐着大腿,用清晰的痛感来抑制身体的微微颤抖。

所谓的职场铠甲,都是这样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用忐忑作线,以倔强为针,将每一个夜不能寐的焦虑,每一份强忍的委屈,都细细密密地缝进骨子里。直到有一天,这些伪装长成了身体的一部分,连自己都分不清,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的模样。

我抽出她手里的一份简历看了看,"你看这个候选人,每一份工作时长都不超过两年,这么 jumpy,一定是有些问题的,你面试时要重点关注她频繁跳槽的原因....."

她低头认真地记着笔记,发梢还带着新烫的微微卷曲这精心准备又难掩忐忑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当年的我。

“唐宁姐,你要不要去旁听我的面试......”她试探着问。

“不用,一线员工,你去就行。”

我知道她紧张,但我不能总做她的拐杖。她无非就是误判几次,甚至丢人几次。但是我一定要把她锻炼出来独当一面,这样才能减少我的工作负担。

下午跟方琳的电话会议。

"张蕾入职有一个月了吧,怎么样?"方琳随意的问了问。但我太了解她,这种例行公事的铺垫往往意味着后面有更重要的事。

"还不错,"我回答,"她学习能力很强,我已经开始让她独立面试一线岗位了。"

"嗯。"方琳的声音里带着满意,"这样你也能腾出手来处理更重要的事。"

我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有话。

“唐宁,你旁边没有人吧?”

“没有,方琳,我一个人在会议室里。”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她略微压低的声音:"唐宁……我需要你去一趟深城。"

我怔了一下。深城的员工招聘和培训早已结束,团队也步入正轨,现在突然让我过去,显然不是常规安排。

"……出什么事了?"我的声音很轻,但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我需要你去跟贾工谈离职。"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贾工?他刚刚从总部调过来常驻深城,刚刚盯完深城会所的装修,现在要他离职?为什么?

"他怎么了?"我低声问,脑子嗡嗡作响。

方琳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紧绷:"事情挺严重的。"

我起身关上会议室的门,"到底怎么回事?"

"总部会所的装修材料出了问题,"她顿了顿,"两年前改造的健身房区域,隔音板和墙面涂料的甲醛和 TVOC(总挥发性有机物)严重超标。”

我皱眉,"验收前不是都做过环境检测吗?"

"检测机构被买通了。"方琳冷笑,"总部有个老会员在会所健身多年,前阵子查出肺部结节,他夫人是医学教授,坚持找第三方重新检测,结果……"

我心头一沉。

"这位会员是有身份的人,事情捅到董事会那边了。”方琳继续说道, “现在董事会震怒,要求彻查。"

"唐宁,这个装修项目当年是贾工主要负责的,"方琳的语调平稳得不带任何情绪,"所以这个责任肯定是由他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