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游立刻拿着另一支火把，和孙明一前一后走进洞穴，桃夭君放出四个树妖，令他们守在洞外。

洞穴里很干燥，也很干净，看上去一直有人维护，洞壁上隐约可以看见镌刻着花纹，满满都是岁月的痕迹。

走了半个时辰，眼前突然一空，出现一个巨大的地室，裴少游根据走过的路推测，这里在地底。

孙明将火把靠近墙壁，一道火龙立刻燃起，很快整个地室就亮若白昼，正前方闪烁起点点银光，白狸突然欢喜的说，“是我爷爷。”

裴少游这才认出，那些银光组成的图像的确是青森大神，孙明接过裴少游手里的火把，“对，我族一直膜拜的神明，就是青森大神。”

第29章 阴阳令（7）

裴少游一脸的疑惑，他不能明白孙明话里的意思，“你不是说你族并不认可青森大神，为何你们膜拜的神明又是青森大神？”

“因为影月女王膜拜的神明就是青森大神，”孙明的话令裴少游更加的疑惑，“官爷应该不知道，妖族的神明分为上神和神两个等级，上神之中，青森灵墟是最高等级的神，而不烬山和仁瑞云阶等级高于其他神族，但低于青森灵墟，青森灵墟可以直接指定神族，也可以废除神族。”

直到此时，裴少游才明白为什么青森灵墟是关闭的、为什么桃夭君那么期待去青森灵墟看一眼、为什么青森大神出行的时候，那可怕的仪仗队覆盖着整个汴京上空、为什么妖皇看见沧溟，都会吓得瑟瑟发抖。

“你不用担心，”白狸却很欢喜，“我爸给了你一滴指尖血，你就可以随意进出青森灵墟。”

听到此言，裴少游万分震惊，“什么时候？”

“就是你要死的时候，”白狸好奇的看一眼裴少游，“你不知道吗？我爷爷来的那一天，他的妖气实在太凛冽，你的肺腑都受了重创，我爸就在你喝的水里滴了一滴他的血，为了那滴血，他在我面前哭了三天。”

“他找你哭什么？”桃夭君有些不满，“他应该找青森大神发火。”

“是的，”白狸抓出一把瓜子塞进嘴里，“他回去发了一顿火，然后我爷爷才同意让你进青森灵墟，小舅舅告诉过我，爷爷说过，青森灵墟的血统必须纯正，我爸娶我妈的时候，我爷爷相当生气，他本要废除不烬山的神族身份，但是不相山飘下来一朵无相雪莲，那是不相山认证的青森灵墟主人，我爸出生的时候，飘下来的是沧溟青莲。”

桃夭君没有再说话，他也知道，青森灵墟一直没有认可黑凰，将来也不可能认可，无论青龙怎么伪装，他还是主，黑凰便是奴，因此，青龙可以每天回青森灵墟，但不烬山除了白狸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永生寒潭就是青森灵墟的入口，就算知道，也没有人能够进入通道。

裴少游按自己的理解，青森灵墟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没有青森大神的许可，谁都无法进入。

“青森大神原来将青玉苍丘指定给我族作为神域，”孙明看着闪烁的银光逐渐暗淡，“然后，影月女王说，想要更接近神明一些，她想带领我族进入青森灵墟。”

“作为家奴吗？”白狸听得津津有味，“我爷爷答应了吗？”

“不，”孙明看着白狸，神态极其谦卑，这是一种不自觉的表现，是被强大妖力压迫下的恐惧导致的，“与青森大神共享青森灵墟。”

桃夭君大吃一惊，白狸却仍然很愉快，“然后呢？”

“大神不想知道为什么影月女王会提出这样的诉求吗？”孙明再一次谦卑的看向白狸，“大神不奇怪吗？”

“不奇怪，”白狸又吃一把瓜子，“她应该拿到五件神器，我爸说过，阴阳逆鳞和挥云幡是一对，千机弩和番天印是一对，再加上狐族自己的神器，传说中，只有青森灵墟的神族才能拥有五把神器，其实我生下就有两把神器从玄天宝库飞出，我爸可以操纵二十一把神器，玄天宝库里的神器，对于青森灵墟的神族而言，予取予求。”

吃完瓜子，白狸看看三人脸上的神情，“并不是我胡说，玄天宝库里的神器会自己挑选妖力可以匹配的妖神，但对青森灵墟的神族来说，妖力是无尽的。”

孙明缓缓垂下头，“我明白了，当年所有人都被骗了。”

“是的，”白狸丝毫没有顾忌孙明低沉的心情，“其实上古的青森灵墟的神族为了让所有的妖族都抱有期待，这才编出这个传说，你们不用难过。

如果影月没有那么贪心，你们凭借五把神器，其中还有那片阴阳逆鳞，你们就能高于仁瑞云阶和不烬山。”

孙明低垂着头，双肩不住抽动，感觉上他在哭，也许是在笑，白狸等得无聊，走到适才发出银光的墙壁边，伸手轻轻一推，墙壁轰然倒塌。

“不是让你不要闯祸吗？”桃夭君手忙脚乱的想用树枝将墙壁扶起，却被裴少游阻止，在散落的烟尘里，他看见一具狐尸躺在墙后，“这……，这是你们的坟墓？”

满面是泪的孙明抬起头，看见那具狐尸，他突然连爬带滚的冲到放着狐尸的石台前，“这是……，这是我爹。”

裴少游走过桃夭君用树枝搭成的木桥，站在石台边，不得不说孙明父亲的妖相极其庞大，如果站立，几乎接近两丈，裴少游不得不将身体贴在石台上才能看到细节。

桃夭君见裴少游吃力，用树枝将他举起，裴少游回身对他微微一笑，然后从头部开始细细察看。

“他是被人折断颈骨死去的，”裴少游指着狐尸的颈部，“对方的力道极大，整个颈部有三道非常明显的折断伤，从他手脚的位置来看，他完全没有反抗，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杀的。”

孙明的神情立刻变得非常可怕，裴少游看着孙明，“他应该不是死在战场上。”

“不是，”孙明没有否认，“孙不木带着金兰从营地离开的时候，战事已经接近尾声，绝大多数妖族无心恋战，每日在营地游荡，只是在等协议签定，那孩子每天都会回来，告诉我们协议谈判的进展，可以说，妖皇和人皇都做出了极大的让步。”

说到这里，孙明跃上石台，他轻轻的抚着狐尸的头颅，“我记得不木和金兰离开的时候，我爹把那两件神器交给他们，让他们保管好，他的死，会不会和神器有关？”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裴少游若有所思的看着狐尸，能一举将身高逾两丈的妖族击杀，对方不可能是普通的妖族，也不可能是人族，“白狸，你说谁能杀掉他？”

“他的妖力已经能与神域的妖神比肩，”白狸抱臂站在石台一角，“能一举击杀他的，只可能是妖神，或者，妖力超过低级妖神的妖族。”

第30章 阴阳令（8）

这几乎是肯定了裴少游的说法，白狸跃下石台，“七大神族中，玄武一族的妖力最弱，当年他们能被选中，是因为操控水的能力是其他妖族不能比肩的，超过玄武一族妖力的，就只有火狐和枭族，也就是缉夜的本族，缉夜是枭族妖力最强大的，但他绝不可能一举便能折断狐妖的颈骨，就算是我，或者是我爸，也只能勉强做到，我猜，杀他的，是影月的影蛊。”

裴少游大吃一惊，他想到汴京上空出现的上古神战，那可怕的威压，“是影蛊释放的妖力折断他的颈骨？”

“不，”白狸摇摇头，“是影蛊释放的影月折断他的颈骨，我有个怀疑，真正的影月早已死去，影蛊里的妖相，其实就是建人骨祭塔的黑狐。”

这是裴少游没想到的，白狸一说，他有一种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是啊！只有那条黑狐才有那般大的野心，他假借影月女王的神谕，将火狐和银狐调到人界，目的也许并不是为了人妖大战，而是……。

“孙明，”裴少游示意桃夭君将他放下，“我有个猜想，也许你们被调到人界，并不是为了人妖大战，这里面隐藏着一个为祸人妖两界的祸心，但中途因为什么原因中断，而最近，有人又想重启那个计划。”

孙明一愣，裴少游看着石台，“你如果方便，我想请你随我们回百归崖的营地，去见见金兰的丈夫和孩子，金兰将两件神器交给我们，也许，她查到了一些东西，又因为什么原因，不得不藏匿起来。”

“好，”孙明没有丝毫犹豫，“我跟你们去，我族在不归城及四处的乡镇，总计有七百四十三名族人，我想带他们一块儿去。”

接到飞鸢，徐即大吃一惊，他没想到火狐族竟能如此完美的隐身在人界几百年，白狸传令玄夜调动飞龙车将火狐族转移至百归崖，樊正带着司妖库以及陆州衙门临时抽调的官吏开始忙碌，准备为这些火狐族登记造册。

焰火车落下时，从不归城转移来的火狐族已经开始登记，在人界的几百年，他们几乎已经完全人化，除腰间的尾巴之外，外形几乎与普通的人族一模一样。

听完裴少游的回报，徐即倒吸一口凉气，“白骨塔一案，你曾说过，那黑狐在人界有个同伙，此次重启计划，是否与人界的同伙有关？”

“不仅仅是那个同伙，”裴少游眯起眼睛，“我怀疑那条黑狐并没有真正完全死透，他把自己注入影月女王的影蛊中，占据了影蛊，并且以影月女王的名义发出神谕，血月大祭献祭孩儿只是一个引子，目的是制造恐慌，这样才能掌控火狐族。”

没等徐即说话，梳洗干净的白狸已经在裴少游腿上躺上，身上搭着月光草被，显然，他准备以这样舒适的方式听裴少游讲完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