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回来的路上，将所有的事都细细的梳理过一遍，”裴少游紧皱着眉，“玉石妖胎案是启始，他们想利用人妖大战中被流放的妖族祸乱，而我们在桃花女妖案无意中发现白骨祭塔，找出黑狐，这让他们极为慌乱，随即，他们在汴京放出影蛊，目的很有可能是趁乱杀掉皇上，然后以光武夺嫡为切入口，将庐平王推上王位，结果事败，不得已，他们便想利用狐族，重现当年人妖大战，以制造混乱。”

细细想来，的确如此，徐即从袖中取出一包糖果递给白狸，裴少游继续道：“但他们忽略了一点，就是火狐族在人界太久，他们已经被人族同化，战心早已消逝，只想安定的度日，所以，花金兰才会冒险到汴京，她的目的，是把神器送给白狐，换取妖神的接纳。”

徐即推开窗，看着列成几队登记的火狐族人，与营地中来自妖界的火狐族相较，他们的确已经完全人化，即使妖神重新接纳他们，他们回到妖域也许也难以生存。

“我现在唯一没想通的是，花金兰为什么要装死藏匿起来？”裴少游伸手抚抚白狸的头发，“难道她在营地发现了什么？因为过于危险，所以才不得不……。”

“大人，”金浩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我们在山后发现几个青色的蛋，还有，还有金兰的尸体。”

众人站在深坑前，孙明和黄悦同时发出一声惨叫，花金兰被埋在深坑底部，她的头顶，四肢分别放着五个青色的蛋，可以清晰的看见玄青色的妖气一点一点的从她身体内流入蛋中。

裴少游和白狸正准备下坑，孙明一边哭，一边伸手挡住他们，“别去，这蛋，是我族的神器，万仞之火，是以狐族女子的精气养护……。”

这般说着，孙明的眼泪决堤而下，一边抽搐，一边说，“让不木下去，他能切断精气。”

孙不木没有哭，他很冷静，裴少游见他快速的用一柄木刀将万仞之火与花金兰的尸体分开，然后小心翼翼的抱起花金兰的尸体，似乎抱着一个正在沉睡的婴儿。

孙不木来来回回，从坑里抱出二十七具狐女的尸体，她们被埋在花金兰尸体之下，虽然死去已久，但每个人都和花金兰一样栩栩如生。

不归城来的火狐族人们哭声震天，显然这些狐女都是当年留在人界火狐族的后裔。

守在临时敛房外，谁都没有说话，孙不木昂着头，裴少游这才发现，他和其他族人不同，他仍然保留着妖性，和妖域的火狐族不同，他的妖性来自于仇恨。

“大人，少卿，”宋伶捧着一件白色的亵衣走出，“这上面有妖文，桑延说是狐语。”

展开亵衣，是用青色的汁液书写的，一直平静的孙不木浑身颤抖，然后流下泪来，“这是金兰留下的诀别书，她和那些狐女是自愿以自身妖气培育万仞之火，她们希望我们用万仞之火在血月大祭时消灭影月女王，不要再让我们的后代……。”

话没说完，他已经放声痛哭起来，裴少游面色苍白的转过身，“孙明，你知道你父亲和人族有什么联系？”

第31章 阴阳令（9）

“没有，”孙明一边擦眼泪，一边摇头，“我爹不喜欢人族，他甚至不愿意隐藏妖相，你见过他，应该知道那般可怖的模样，不会有人愿意接近他。”

退到人群外，裴少游看着徐即，“大人，我要去一趟凤凰明都，去见见那位长得和广平王极像的妖。”

“我给你签发手令，”徐即面色极其难看，“马上去，把原委搞清楚，不能让这些狐女白白死去。”

白狸还没启程，凌风君已经得到桃夭君的消息，他立刻派人去请广平王，只求白狸在凤凰明都停留的时间越短越好。

见面的地点在裴府，可惜裴校带着裴夫人去巡学，并不在凤凰明都，裴少游和白狸坐在庭院中，四周安静得连虫鸣都没有，凤凰明都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沉睡。

广平王仍然保持着成为妖那一刻的外貌，他将一篮新鲜的果子放在石桌上，又取出一个用树叶包裹着的烤鸟，“我听说大神喜爱吃，特意带来的。”

白狸撕下一只鸟腿给裴少游，立刻惊得站在一旁的妖皇瞪大眼睛，凌风君万分紧张，只见裴少游躬身行礼，“我知道您不愿意让旁人知晓您的身份，但有桩案子，一定要您帮忙。”

将自遇到花金兰发生的一切一一道出，广平王一直很安静，待听到花金兰和二十七名狐女自愿以身伺火，以期在血月大祭时消灭影月女王，广平王才低声叹息，“当年金兰和不木出生，奶奶便说过，希望他们不要卷入人族和妖族的纷争，没想到，最终金兰却是因为妖族内乱而死。”

裴少游没有打断他，广平王回过身，和气的冲凌风君点点头，“宰相大人，是否能请您送些茶水上来，我们可能要聊很久，妖皇和您一直站立会很累。”

“我们不累，”妖皇显然不懂人族话里有话的暗示，“你们聊吧！”

“下去，”白狸看一眼妖皇，“那句话的意思是我们聊的内容，你和凌风君不要听。”

送上茶水后，妖皇和凌风君闪电一般的消失，广平王伸手执壶，先给裴少游斟一杯白水，又倒一杯给白狸，最后才是自己。

喝一口水，广平王看看庭院中的桃树，“二爸应该将当年之事尽数告诉你们，我便从战场开始讲述。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二爸就教我妖族的一切，包括火狐族如何作战，二爸把我当成他自己的孩子一般，我和不木、金兰相处得就像亲兄弟一样，只不过，不木和金兰的成长比我缓慢，我十三、四岁的时候，他们仍然还是两岁的模样。

二爸带我进营地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那日大战，我看见一个人被压在青铜车下，无法动弹，我立刻冲上前，将青铜车抬起，并且背着他冲出战阵。

你们一定不知道，当时要取他性命的，并不是妖族，而是人族，当时那个人在身后已经昏厥，我看见穿着银甲的人用短弩瞄准他的背心，立刻转身将他护在胸前，然后在火狐族的掩护下，我才离开战阵。

我记得逃出战阵没多久，就遇到一队亲兵，不要命的想冲进去，看见我背着那个人，他们立刻将我们护在当中。

回到营地，我才发现自己救的人是人皇，他清醒过来后，问我为什么要救他，我说我也不知道，只看见他倒在青铜车下。

因为我是人族，武宗皇帝就将我留在身边，我告诉他和二爸一家结识的过程，也说我四岁便死了爹娘，是二爸在火狐族的营地将我养大的。

武宗皇帝问我，人族和妖族能不能和平，我说我不知道，但是，既然二爸和我家就和平相处，也许相互给一个机会给彼此，就能找到双方都能活的机会。

武宗皇帝想了两个月，他终于下定决心和妖族谈判，谈判进行得很顺利，武宗皇帝也从不避讳我，我每日就将谈判的进展告诉族长和二爸，有天晚上，族长单独找到我。”

说到这里，广平王又低声叹息，“族长是二爸的父亲，他看不起人族，始终认为持有五件神器的火狐族应该进入神域，因此，他也看不起我，但他从未阻止二爸抚养我。

那天晚上，是他首次主动找到我，他对我说，人族和妖族和平之后，影月女王要他们留在人界，他虽不愿意，但无法违背神谕，但他怀疑影月女王不是影月女王，所以他要我陪他去人族的一个地方。

我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下来，那天晚上，我们悄悄离开营地，到了族长说的那个地方，那是我第一次到汴京，也是第一次见到影蛊。

族长说太危险，让我躲在石后，我看见族长打开一个血红色的球，里面冒出黑烟，我和他等了很久，黑烟散尽，什么都没有。

族长连续打开三个，都是如此，族长脸色极度难看，他说要立刻赶回不归城，我便去拉飞筝，结果拉回来时，族长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我大惊，立刻要去找是谁袭击的他，族长用最后一口气，告诉我隐瞒他的死讯，让族人留在人界，并且让我把他送进那个地宫。

我把他送进地宫，在地宫里搜索很久，都没找到任何线索，后来，武宗皇帝将要驾崩，他让我立刻到妖国，他说他在时，尚且能保护我，他死后，一直想要谋朝蹿位的人定不能容我。”

“完了？”白狸有些失望，“你也不知道是谁杀了火狐族的族长？”

“完了，”广平王点点头，“我虽然是人，但二爸教过我，我感应得到妖气，族长身高逾两丈，要一举击断他的脖颈并不容易。”

裴少游站起身，手扶腰间的软剑，“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你和谁达成的协议？是为了武宗皇帝？还是为了别的目的？”

白狸腰间的锁妖链立刻飞在空中，将广平王控制其中，裴少游盯着锁妖链里的广平王，“你知道你的破绽在哪儿吗？你适才说火狐族长身高逾两丈，要一举击断他的脖颈并不容易，但别人不行，你却可以。”

第32章 阴阳令（10）

广平王坐着没动，面上却浮出一丝笑，“是吗？你发现了？会不会有点儿晚了？”

“不晚，”裴少游上前一步，白狸立刻起身，只见烤鸡和果子从他膝上滚落在地，“我问过孙明一个问题，族长有没有和人族联系，他说没有，在他心里，你是他的儿子，他从没想过要对你设防，既然他是这般想，那么族长也是这般想，除了绝对的妖力可以一举击断族长的脖颈，当然还有他不设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