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一百七十一年前，人族出了一个极了不起的人，他获得妖皇的认可，帮助妖皇绘制妖国的地图， 那幅地图，就是现在挂在国都凤凰明都谪妖楼的万域山水图。

提到万域山水图，凌风君立刻眉飞色舞，感觉上他就要展开讲述这山水图，裴少游的腿轻轻一动，白狸干咳一声，凌风君立刻识趣的闭嘴，继续之前的话题。

那位了不起的人带着二十七名妖卫，自凤凰明都出发，经历十七年，终于完成万域山水图，他们最后到的地方，便是幻影沼泽。

根据记载，幻影沼泽原来没有名字，那人带领二十七名妖卫到达时，正是入夜时分，他们亲眼看见暮色一点一点的沉入沼泽，暗蓝色的水面上燃起数以万计的荧光蜉蝣，它们身上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就像星星坠入水面。

沼泽两岸的植物吐出五彩萤光的孢子，就像流动的彩虹在眼前飘动，透明的水草在淤泥中款款摆动，吐出银色的雾状汁液，夜风吹过，这些银色的雾裹着五彩的孢子，就像一个五颜六色不真实的梦境。

那个人族立刻决定在幻影沼泽落脚，他将这个地方取名为幻境沼泽，并且告知妖皇他要在这个似梦似幻的仙境中完成万域山水图。

说到这里，裴少游趁着空隙送给凌风君一杯茶，“这个人族叫什么名字呢？既然他完成了这般伟大的一件事。”

第15章 人皮下的憧憬（4）

正在喝水的凌风君一愣，他喃喃道：“对啊，为什么没有这个人的名字记载呢？请稍等，我去去就回。”

从午夜离开，一直到天明凌风君都没回来，裴少游等得久了，躺在白狸肚子上睡过去，等桃夭君拍醒他，“金浩回来了，看他的神情，似乎澄州一行并无所获。”

虽然是梳洗过后才来见裴少游，但金浩仍然非常憔悴，一看便知此行极度艰苦，他正大口的咬着桃夭君给他的烤鸡，看见裴少游就要起身行礼，却被裴少游摆手叫停。

“先吃完，”说着，裴少游坐下，拿起金浩身边的公文开始查看，他看得很慢，金浩吃完鸡，他还没看完，金浩连喝两碗水，才听裴少游问道：“这般说来，你们在澄州发现的那十几具尸体俱是空壳，而且里面布满蜚蠊的卵，似乎是被当成……。”

“是，”金浩点点头，“澄州的妖捕出具的验尸报告就在公文当中，少卿，根据当地衙门捕快的走访，那两个女的交游很广，但从未见过有男子出入她们的居处，这些尸体是怎么运送进去的，没有一个邻居能说清楚。”

可以说金浩一行在澄州几乎没有查出任何有用的信息，金浩很沮丧，“我们走前，澄州的妖捕才完成那些尸体的检验，同时，他也验过朗新月和琴音的人皮……。”

“你等一下，”裴少游心头巨震，“你是说，澄州也发现朗新月和琴音的人皮？”

“是，”金浩点了点头，“桑司丞和宋伶正在检验。”

“还有什么？”裴少游暗觉不妙，“那个妖捕说朗新月和琴音是母体，就是澄州发现的所有蜚蠊都是她们生育的。”

“确认吗？”裴少游站起身，“他能确认吗？”

“能，”金浩有些错愕的看着裴少游，“他说他检查过，澄州大雨前后那些蜚蠊有显著的差异，大雨前，蜚蠊的外壳极为锋利，可以轻易割开人族的皮肉，甚至是骨头，但大雨之后，所有的蜚蠊都只是普通的虫子。”

这说明幻影沼泽的水已经使这些蜚蠊失去寄生的可怕力量，裴少游皱着眉，“和兄弟们先回去休息，明日再回大理寺。”

“少卿，”金浩有些不安，“此事如此诡异，那两个女的至今下落不明，我们是否要下海捕文书？”

“不用，”裴少游摇摇头，“大雨过后，她们应该失去生育能力，而且攻击力也消失，现在肯定是躲藏起来，难以为害，大张旗鼓的下海捕公文，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我需要时间好好的整理思路。”

回到房中，白狸和玄夜已醒，将金浩所查的内容告诉他们，白狸眨着眼睛，“等胖子回来说完故事，我们要不要去趟澄州？”

“不，”裴少游摇摇头，“现在去澄州并无意义，我先搞清楚幻影沼泽的虫祸与此次的案件是否有关联。”

一等便是一日，无论凌风君还是大理寺都无消息，裴少游将赤磷石加进碳盆中，这是凌风君送来的礼物之一，这赤磷石燃烧的时间比人界的木炭久，热度更高，妖族并不畏寒冷，所以从无人注意，自青龙去朱雀族偷毛的事在妖界传来，妖皇便令人每月送一些给白狸。

本来裴少游认为这也是一笔生意，没想到老奸巨滑的凌风君提前预想到，已经与户部提前签订协议，总算他怕白狸发怒，在给有妖小馆和裴夫人每月的例银上各增加五十两，勉强堵住裴少游的嘴。

也因多了这些收入，加上裴少游的私房钱、宋伶几年的节余，又卖了宋伶在城外的院落，终于给宋伶在有妖小馆旁边买下一处小院，从此免去宋伶每日奔波之苦，而且有妖小馆的妖仆也能顺带着料理小院的杂务。

晚餐时，桑延和宋伶终于上门，桑延借住在宋伶家，这家伙医术高明，又不受大理寺人族不得行商规则的约束，所以时时帮妖族诊脉，收入远远高过裴少游和宋伶，他也颇为大方，每月按市价给宋伶租金，几个月下来，宋伶手上的余银颇丰，还能接济穷得叮当响的裴少游。

“我们已经查过那两张人皮，”桑延放下手中的食材，这是他自己定的蹭饭规矩，桃夭君和晴雪君对他和宋伶的“自觉”很是满意，所以他和宋伶来吃饭，从未遭遇过白眼，“或说是伪人皮。”

裴少游一愣，桑延已经坐下，“那两张并不是真的人皮，是假的，而且并不完整，似乎是原来的皮破了，用它们来修补的。”

“材质是人族的皮吗？”裴少游心情仍然沉重，“我是说，其他人族的皮用来修补原来的老皮。”

“可以这么说，”桑延把青色的手爪放在碳盆边烘烤，“我想到我的老师曾经说过，这世间的一切东西破损之后，要修补得完全看不出痕迹是不可能的，从那两张皮的破损处来看，朗新月和琴音原来的皮的破损非常严重，而且破损在面部，要想利用原来的皮相引诱雄性已是极难。”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裴少游的心情轻松不少，就在妖仆把晚餐捧上来时，凌风君回来了，白狸看他一眼，发现两手空空，立刻翻脸。

从怀里掏出两页桑皮纸，凌风君的神情极为凝重，“我在万知妖馆翻了一日，又到谪妖楼去查看，发现都没有那个人的记载，而且……。”

说到这里，凌风君神情更凝重，“他们从幻影沼泽出来献上万域山水图后，便再无那个人和二十七个妖卫的记载。”

和人界互通之前，妖界的人口登记极为粗糙，与人界互通之后，妖皇引入人族户部的人口管理机制，花费三十多年的心血，妖国的人口管理已经自成体系，并且运转成熟，一个备受瞩目的人，再加上那二十七名妖卫竟然凭空消失意味着，这二十八个人被妖皇灭口，或者这二十八个人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眼见得裴少游盯着自己，凌风君犹豫片刻，“其实我问下妖皇陛下，妖皇陛下非常肯定的告诉我，妖族没有暗杀的先例。”

第16章 人皮下的憧憬（5）

根据人界与妖国达成的协议，人族的捕快不能进入妖国查案，而是通过大理寺的司妖库与妖国的缉妖司沟通案情，由缉妖司派人调查。

这份协议包含所有的案子，但没包含人，白狸告诉凌风君，他要带裴少游去幻影沼泽查案，凌风君当然知道是裴少游的意思，可是从白狸口中说出，那就意味着他必须为他们此行找个妥当的借口，在不违反协议的前提下，又能让他们完成案子的调查。

“大神，”凌风君难得的没有笑，“这是妖皇陛下亲书的通行令，您与裴少卿可前往幻影沼泽游玩，我与缉夜大人陪同。”

这在裴少游的预料之中，就算白狸是大神，妖国也不会允许人族的捕快越界到妖国办案，他心知肚明，立刻笑容满面的接过通行令，“请宰相大人转告妖皇陛下，我们浏览完毕就立刻回归人界。”

大理寺这边给裴少游和白狸五日的假期，这意味着大理寺也不认为他们此行是办案，无论从人界还是妖国都没违反协议。

晨雾散尽，幻影沼泽静无人声，自蜚蠊案发，朱雀神族自沼泽内取水行雨，缉妖司便将幻影沼泽封闭，不允许进出，妖兵们遍布沼泽内外，每隔半个时辰，便会看见巡逻的妖兵。

沿着水面的木桥走向万域山水阁，那是当年那人绘图的所在，裴少游一边走，一边观察沼泽的水面，他总觉得水底有什么东西。

站在阁外，裴少游没有立刻进阁，“宰相大人，水底是否检查过？”

“这片沼泽方圆两百里，水草密布，水系四通八达，极为危险，”相处日久，裴少游对凌风君的讲话方式已经习惯，他耐心的等凌风君话中的转折，“我们通过水龙对安全的水系进行过检查，没有异样。”

安全的水系？裴少游看着凌风君，凌风君指指水面，“围绕这一片水域。”

接到白狸的传讯，黑凰皱着眉，“青龙，赶快去玄武家，让他安排人去探查幻影沼泽。”

没等裴少游从万域山水阁出来，只听咚咚咚连续的声响，凌风君一声惊呼，已经闪身到阁外五体投地，回身一看，青龙带着一个笑容可掬，身材高瘦的少年进来，“狸儿，来见见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