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水龙头让冷冽的水兜头冲下。彻底清醒了。
决定再把所有地方仔细查找一次,家里、晨跑的路径、小球场,或许能有一点线索。用毛巾盖上头发胡乱擦两下,仙道就从房间开始翻箱倒柜。卧房的陈设非常简洁,但确实找到了先前没有的东西。在流川衣柜的底层有个没见过的鞋盒,打开一看,是一双全新的球鞋,仙道的Size。
恍然想起,前天是2月14日,这一定是枫事先买好的生日礼物。
太阳穴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腹部也彷佛被紧紧扭绞,仙道弯下身,瞬间袭来的不适令他想要干呕。第一次知道,心痛到了极点竟会真实化为身体的痛觉。
#第一天
醒来时,脑袋里昏眩的感觉还没退去。
流川用力甩甩头。空气里有一点灰尘和潮湿的味道。想用手支着坐起,才察觉一个冰冷的重量,手腕和脚踝都被长长的铁链缚着!这一惊,意识倒是清晰了过来。
躺着的是一张旧沙发床,再环顾四周,有光线但不算太明亮,看得出置身在一个很大的挑高房间,却充满封闭感。流川奋力站起身,然而平衡感完全不行,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还是坐到地板上。稍微冷静下情绪后,抬眼仔细观察环境,三面墙上靠近天花板的高处各有一排窄长的横窗,阳光就是从那里照进来的,那是仅有的窗户。门呢?看向正前方,唯一没窗的那一面靠墙处有一道楼梯往上,顶端是一扇门。
流川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小时候住普林斯顿时,家里也有这样的地下室,从主屋延伸到后方,天窗的部份突出地面用来采光和通风。那是爸爸的工作间,拿来做简单的木工、修理电器,或摆放不常用的家具。而这间地下室看来是当作书房使用,有两张相连的书桌、几个书架,还有些堆杂物的矮柜。
究竟怎么回事?是被谁带来的?流川在混沌的思绪中试着回想。
最后的记忆是在小球场晨练。三分投射怎么练都不顺,专注不了,忍不住想着仙道去哪里了,到早上都没回来,气冲冲的开车会不会危险?自己也是一整晚没睡好。十投不中之后流川终于放弃,打算休息一下再继续,正要去捡滚落的球时,听到有人喊他。
“能不能帮我推一下?车轮陷在泥里。”低沉的声音。
流川转头一看,真的有辆休旅车停在球场边。心神太恍惚了,竟都没注意到车子开过来,说起来在这打了两年半的球,也是第一次碰到有车经过。站在车边的男人戴了顶棒球帽,样子看不太清楚,不过他那样的体格还推不动,是卡得多深啊?身高应该有180几公分,身材的厚实感,让流川想起以前海南的牧。当然流川很愿意帮忙,尤其对方是个日本人,听到讲的是日语格外亲切。
“有卡住吗?”流川走过去蹲下身查看,一边的轮胎是压在软泥地上,但看不出异状。那人像是回车里拿什么,窸窸窣窣的,然后脚步绕来自己身后。
“慢慢站起来,两只手举高让我看到。”
“?”流川不解的回头一看,不由怔住了。
“快点,转过去贴着车门。”即使是威胁的命令,那人的语调还是没有太大起伏。
最接近枪的经验,大概是寒假时Derek他们要去打猎,秀猎枪给他看的那次吧。忽然间被枪口指着,流川一时反应不过来,迟疑的照着他的话做,颈侧却猝然被枪托一击,昏麻中又有东西袭上口鼻,之后的事就再也不记得了。
就是那家伙干的好事吧!但他是谁,根本不认识啊。
想着想着头又开始晕,流川撑着回到沙发床边往上一倒。
***
长长的一觉,但睡得并不安稳。浅眠中纷乱的梦境快速跳接着,却又醒不过来。
再次睁开眼睛时,房间已经暗了下来,看天光是接近傍晚。这里真的是现实世界。盯着高高的木制天花板,流川心想,可是比梦还不真切。
翻身下地,天旋地转的感觉总算消失了。流川活动了一下四肢,突然拔腿飞奔起来,铁链撞过地面哐啷哐啷的响。到极限了,离出口的阶梯还远得很,链子长度是计算过的。流川拖着铁链绕了一圈,确认他被限制住的范围。这地下室可能还兼起居或客房,有一间小小的简式卫浴,书架、书桌也在能活动的区域内,桌上还摆了一瓶水,但构不到窗户下的墙面,想设法从窗口逃出去或求救似乎是行不通。
还在寻找脱困的方法,耳边传来“喀啦”一声,门开了。流川瞬时保持警戒,略略伏低了重心,紧盯着门口。
果然是球场的家伙!抱着一袋麦当劳走了下来,有点忌惮流川似的,停在离他有段距离的地方,把袋子搁在地上,又转身要走。
“喂!你想干嘛?”流川冷冷的问。
那人站住身稍微回头看了一眼,却避开了流川的视线,仍是半句话都没说的离去了。
#第二天
古老斑驳的砖石墙面,顺着攀爬的藤蔓一路往上,是绿色枝枒和指向天际的尖塔,那天空,蓝得不可思议……熟悉的感觉。故乡。即使感到害怕……害怕?视野狭窄,仰着头能看见蓝天下的绿色山峦,远远白色墙面上巨大的红字招牌,但是陷在车墙的迷宫里穿不出……有光了。安下心来,知道已经来到尽头。有个人站在尽头那里,背着光的身影……
又是梦。流川揉揉眼睛,长这么大一向很少做梦,感觉这两、三次的睡眠中,像把二十年份的梦都做完了一样。而且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梦到普林斯顿。
早晨,过了一天了,看看手表,六点半。平常五点就会自然醒来,生理时钟也乱了。已经是第二天的话……“!”流川猛然又举起手表,日期显示窗上写着14。今天是仙道生日。一阵酸涩的热流堵在心口。
他回家了吗?回家了却找不到人,不晓得会多担心。不该跟他吵的,明知道他是着急,偏偏顶了回去。其实只是焦躁而已,和他之间微妙的距离感,已经累积到了不安的程度。对于仙道那样说,也确实动了气,自己从来没变过,他应该懂的。不管碰到什么事,我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无论是你、学校,或者我们共有的一切。想告诉他的只是这个,脱口而出却是伤人的话。
流川把脸埋进手臂中,感受着他所不常有的情绪,懊悔。
门再度打开了,仍是那个可恶又诡异的家伙。流川反射动作般跳下了地。
“你到底抓我做什么?”瞪他。
那家伙没理会,从袋子里拿了两瓶水和好几个三明治放在地上。
“让我打电话回家,”流川忍着不耐,试图和他交涉,“我不会多说什么,只要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
“你想饿死吗?”那人望着昨晚带来的麦当劳袋子问,看得出来流川碰都没碰。
“……球季期间我不吃油炸的。”
“那你吃什么?”
“低脂的蛋白质、复合碳水化合物。”
那人竟还“喔”了一声。“喂,你没回答我的问题!”流川火大。
唯一的回应是“砰”的关门声。
恨不得狠狠痛揍他一顿,但无奈现状是受制于人。昨晚已经寻过多次,手机不在身上,房间里没有任何通讯设备,也研究了一小时,确定铁链弄不断。该怎么办呢?
想起刚那家伙不经意瞥过来的眼神,在流川说要打电话回家时。
看过的,和他们一样。前天那两个在学校里堵他的人,很面熟,比赛时常常坐第一排,以往也激动的喊“Rukawa”喊得很大声。
“这不是真的吧?”他们挡在流川去练球的路上,其中一人掷过来一个纸团。打开一看,又是不知哪个外校白痴的创作,图文并茂的讽刺他和仙道是Gay。
“是真的又怎样。”流川把纸一揉再扔回去。
“不会吧,真恶心!”对方露出嫌恶的表情,挥挥手上的纸团,“被人写成这样!杜克篮球队从来没受过这种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