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选这匹马?”仙道饶有兴致的问,“很有意思。”
“殿下,他不知道是您的座骑……”旁人紧张的声音,被仙道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他一扬衣袖飒然起身,步下台阶走向流川。
“凌月是我的马,看来它喜欢你,很稀奇,它从来不让别人碰。”仙道手一伸,名叫凌月的白马就温驯的靠过去,让他轻抚颈背。“我允许你骑。不过它可是极北地糠部所进献的寒立马,在酷寒的海角野牧长成的,没那么容易驾驭。”
仙道亲自检查了凌月的肚带、脚蹬是否系牢后,牵过缰绳交给流川。他的手指触碰到掌心,带来一股热流穿透皮肤,流川不自然的偏开了头。仙道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半晌,随即转向侍卫群。
“樱木花道,你来和他较量较量。”
他的命令声刚落,流川就惊讶的看见同样武官打扮的红毛猴,迫不及待的冲出队伍。皱了皱眉,那成语是什么来着?猴子穿人衣……沐猴而冠?脑中很不合时宜的冒出这个念头。
“哈,让这只瘦狐狸跟本天才比,他连球都摸不到!”樱木嚣张大笑。
“喔?这猴子会说人话?”流川若无其事的回嘴。
“你、你你你!臭狐狸,让你看本天才的厉害!”樱木气得满脸通红。
流川感觉四周人群又再一次的全身僵硬,耳中听见喁喁的私语声“太目中无人、太无礼了!简直是第二个樱木!”,而仙道倒是“嗤”的笑了出来,没多说什么,旋身回到他的座位。
从小到大还没骑过一次马,然而一来到马侧,流川彷佛自然而然就知道该怎么做,左手拉着缰绳,右手一扶鞍桥,纵身一跃就上了马背。他并不自觉,但看在旁人眼中,尤其还有个喳喳呼呼的樱木做对比,那上马的姿态着实优美已极。
竞逐的球是一颗比篮球小得多,朱红色的空心木质球。
流川本能的双腿一夹马腹,凌月就电射般向前冲出,迅疾的速度几近飞翔,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奔流在血液。而且这马儿好似完全明了他的心思意向,根本不用靠缰辔控制,身体只一倾一侧,凌月已随他的动作转向,一个腾跃落在了樱木前方。流川斜弯下身手一挥,精准的把球往前击飞,再策马追上又是一杆,球便直直落进由两根木柱临时搭成的简易球门。
流畅一气,快到让人不及眨眼。众人看着流川挺直背脊,随马儿的步伐轻灵摇晃,迎着晨光,微微昂起的脸上流溢着灿然风采,才意识到这场比试已经结束,向来以敏捷爆发力傲视群伦的樱木竟然输了。如雷的喝采声轰然而起。
“等一下!刚才是我太大意了!”樱木嚷嚷着,“臭狐狸,再比一次!”
“是要再比一次。”仙道不知何时已牵着马来到场中,“跟我。”
“殿下!让我来!”樱木犹不甘心的大喊。
“樱木你不用在意。”仙道笑着手一摆,让樱木乖乖退场,“我来和他交个手。”
那笑容流川再明白不过了。还有那眼神,看似漠不经心,只有他能看穿在那眼底灼灼燃烧的炽热。流川看着仙道骑上那匹黑色骏马来到身边,暗暗哼了一声,毫不闪躲与他对视。一对一,谁怕谁!
一开始流川就取得了控球权,纵马飞奔,把球一路稳稳护在右侧。但急骤的蹄声从身后趋近,仙道转瞬追了上来,很快的变成与他并骑而驰,接着超前他半个马身。流川被仙道的左膝档在了自己右膝前方,但苦无办法突破这个压制,终于被迫使着往左偏离开球线。仙道趁势扭转身躯反手一击,把球大力击向右前侧,眼看球将斜过已在前方的球门,他再一驱策赶至,一个高难度的颈击,球从马的脖子下反向横飞进了球门。
回到殿外,那些观战人群“殿下!殿下!”的叫喊不休,吵得流川嘴噘得更高。仙道却像什么都不入耳似的,只定定凝视他。心理作用吗?流川觉得仙道此刻的微笑,不再那么捉摸不定,带有发自心底的温度。
“输给我就这么不高兴?”仙道笑看着他,“你的确名不虚传,实力不在我之下。流川,接下来可没你休息的时间。三天后大唐和新罗的皇家球队来京,你要出赛,这三天内你得与球队其它成员练出默契。”
“他住哪里?”仙道偏头问近侍。
“安排住在下京武家的屋敷。”
“让他住到我的王府。”
沐浴后,流川穿上他们称作汤帷子的浴衣,走着蜿蜒回绕的长廊从汤殿要回自己住处。
夜里气温有些薄凉,他判断季节大概接近夏末,先前问过旁人现在几月,得到的回答是“叶月”,流川也只能干瞪眼。
月色像水一样流淌在廊檐,层层迭迭的木柱投出深浅不一的影子,淡淡银辉的映照,只使暗处显得更加阒暗。流川轻倚栏柱抬头望去,繁密的星子布满了天际,却显得格外清寂。三天来,日以继夜的练习马球让他没有余裕多想什么,此刻,猝不及防的被一阵孤独感袭击。彩子,他在这个世界的“姊姊”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原本的世界,回得去吗?想念起东京严重光害的夜空,更想念在那城市里的仙道。虽然这里也有一个平安时代的仙道,他仍旧无限思念着平成年代的仙道。
断断续续的,低沉而悠远的歌声随风吹送而来。哀怆凄婉的曲调令流川心上一紧,循着声音的来源走去,一面凝神细听。
“似梦非梦,亦幻亦真。此间世上之事,不过浮生一瞬……”
余音飘逝在夜露中时,流川看见仙道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他斜倚在缘侧的地上,肩披着狩衣,随意一束的长发垂落,面向着曲水庭园。
流川住的房间离他的寝殿很近。被带来亲王府那天,听到仙道交代把他安置在“北对”,侍从面有难色吞吞吐吐了一句“殿下,可是……”,而一看仙道敛去笑容后的阴鸷神色,立刻闭嘴。流川虽搞不懂什么情形,但知道仙道是对他好的。同进同出,同席而食,把自己的马和球杖都让给他用,众人一起时只会不着痕迹的提点,结束后两人一对一加练时,又直捷无保留的倾囊相授。还有流川每天都要洗澡,这边的人似乎很不可思议又嫌麻烦,不过他的任何要求,仙道都让人照办。
“流川?来陪我对酌吧。”仙道见到他显得心情很好。
“我不喝,明天就要比赛了。”流川摇摇头。
“比赛,那又如何?”仙道慵懒的一笑。“你是第一次来京城吧。你知道吗,这是个受到诅咒的地域,每当这样的黑夜降临,魑魅魍魉横街过市,繁华与惨恻只是一体的表里……”
在他身旁坐下来的流川默不作声听着,手迟疑了几回,终于伸过去摸了摸仙道的头发。发质是软的。心里正这么想的时候,骤然就被仙道往膝上一躺。
“喂,你做什么!”他侧过的脸和自己的大腿间只有一层薄薄衣料,流川脸烫了起来,可是仙道那心满意足的表情,让他又不忍把他的脑袋推开。
“告诉我,你来自的地方是什么模样。”仙道闭上眼睛说。
看着他微扬的嘴角,流川感觉到胸腔里突突的心跳,深深吸吐了一口气。
“我来自的地方,天空很蓝,海水也很蓝,阳光很耀眼,在这个季节空气里总是充满热度,每天都有很多人跑去海边冲浪。”
“海?伊势海吗?”仙道睁开眼看向他,“冲浪是什么?”
“借着板子站上高高耸立的浪尖,像是驾驭了大海一样。”
“能驾驭海?我不懂。”仙道有些困惑,“像是阴阳师那样的能力吗?”
“比阴阳师再厉害一点。”流川随口乱答。
“呵,流川,欺上可是死罪喔!”仙道开怀的笑了起来。
“谁骗你了。”
“所以你出生在海边?”
“我出生在美国,是个很远的外国。”
“没听过。有多远?比波斯国还要远吗?”
“波斯在哪里?应该是更远吧。”